毫无等待逗留的意思,周瑾出了府门解了系绳,跨上迅岚,催着马飞快的奔回家中。当回到家中时,他身上的那股怨气让家里的每个小厮都能感觉到。
尽管周瑾竭力在小厮们面前保持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但十九岁的少年人养气功夫又怎么比得上古井不波的老道学呢?他眉宇间的种种早已透露出来,在回到卧房他解开了一颗扣子,把小厮上的三勒浆一饮而尽,闭目听着外面的声响动静。
“阿郎现在就回来了,看来大将军一定没给阿郎好脸色看。”一个小厮说道。
“大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就是铁勒奴吗?居然敢给阿郎脸色看。”
“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能看着阿郎受辱呢!”一个小厮咬牙切齿道。
“那怎么办?难不成打他们一顿。”
周瑾推开了卧房的门,静静的看着小厮们,自己的小厮们能够“主忧臣辱”他还是蛮高兴的。
“阿郎。”小厮们给周瑾行了礼,周瑾平日对他们很宽松,所以在周瑾面前他们丝毫不害怕因为自己刚才的话受惩罚。
周瑾走到了小厮们中间,他把手里捏着的杯子放到其中一个小厮手里,笑了几声后,说道:“你们这些小鬼啊,在这担心个什么。你家阿郎在大将军那别提多好了,倒是你们啊在这闲聊不干活。老都管不在都不去干活了。”说罢,小厮们都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干活去了。
回到卧房里,周瑾在床上辗转反侧,外面还没天黑他也睡不着,心里想道,“今天那个‘畜牲’仗着是个旅帅就敢在我面前充大爷!真是作死。话说契苾何力叫我过去赴宴肯定是有事要说的,但我没机会听到,真的就成正经事,明日谈了……”周瑾边想边入睡了。意识朦胧间他的思绪飘到一片战场,在战场中他率领最后二十人向着敌人决死冲锋……
在周瑾家门口,契苾何力府的仆人小乙正气喘吁吁的求告希望能见周瑾一面,两个周家的小厮把他拦在外边。其中一个小厮怒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将军,我家阿郎不是你们家的仆人,别想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快走吧。”
小乙回到府上对着契苾何力一阵诉苦,他添油加醋的诉说。指望契苾何力能为他出气。契苾何力则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点头。小乙的添油加醋反倒是帮了周瑾一把,一个不畏权贵的青年才俊形象越来越清晰。
四天后,苏定方家中久违的喜庆气息让到会的客人都吃了一惊,谁也不曾想过怪脾气的苏烈这样的大操大办。裴行俭亲自写了请帖邀请客人,这样的墨宝让客人们盛情难却。
裴行俭此时正在察看拜师宴筹备情况,他身后跟着两个人,正是当初他和苏定方提起的王方翼和崔知辩二人。他们两个素来和裴行俭交好,也一直期待着能得苏定方的教诲,得到请帖后就迫不及待等着过来。
“守约兄,你说那人有什么才能,能让苏老将军如此喜欢?”王方翼有些不服气,他一直觉得自己天赋不差裴行俭,认为自己也可以得到苏定方的教诲。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想看看到底怎样的青年才俊。
崔知辩拍了拍王方翼的肩膀,笑道:“你是想和人比试比试吧,要我说既然苏老将军都认可了,那咱们比不上人家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裴行俭回头看着说笑的二人,也跟着笑了笑。当他回头往前一看,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和苏定方交谈,正是周瑾,裴行俭给两人指了方向:“看正说他呢,走我们去拜见老师,也顺道见见他。”
裴行俭领了王方翼崔知辩,上前给苏定方叉手道:“见过老师(老将军)为老师(老将军)贺。”礼罢,裴崔二人和周瑾相互行礼,只有王方翼在那负手而立,视而不见。
“来愚兄给你引荐引荐。”看着王方翼失了礼数,裴行俭缓解尴尬的给几个人做了引荐,满脸堆笑道:“这位崔兄弟讳上知下辩。这位王兄弟讳上方下翼字仲翔。这二位都是出身勋贵,尤其是仲翔贤弟和皇后殿下有亲,乃是皇后殿下的从兄弟。”
周瑾听到二人的出身,又看了二人的相貌,只见一个外貌清秀,另一个外貌儒雅,全不像武人。他前世时就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在魏晋之时如何腐败堕落,导致神州陆沉,因此他对这些士族们没什么好印象。他冷冷的道:“二位出身高贵,一出生便是朱紫之贵,周某一时失礼了。”
“其实祖上的荫庇也没什么,到了崔某这一辈也要全凭自己了。”崔知辩全无怒气,听着周瑾话里的讥讽之意,知道周瑾是觉得世家子们不求上进,靠着祖辈荫庇尸位素餐,崔知辩不想反驳什么,用比较柔和的话语缓解尴尬。
王方翼听出话中的讥讽,黑着脸,森然道:“若是将来能穿红戴紫,定然是王某一刀一枪搏来的,总不能是当今皇后跳舞得来。”说罢,转头离开了。
“子瑜,老夫有话找你说。”苏定方把周瑾叫到了屏风后面,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周瑾被盯得浑身发毛,他最害怕这眼光简直和班主任一样。
“你之前可是打过一个采花贼?那采花贼说自己皇亲国戚?”苏定方郑重的问道。
“学生之前打过一个,那采花贼当街轻薄良家女子,学生就给了他一顿拳头。”周瑾毫不在乎的说着,他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见义勇为这种事儿更加能得到苏定方认可
“好,好!”苏定方拍了拍周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就要有股气,老夫年轻时和你一样凭着一股气上阵抵御贼寇,记住到老了也要有这股气!这股气丢了就成老废物了。”
说罢,苏定方又转到了屏风外。只有周瑾还站在原地,拱手道:“谨奉教!”
开席后周瑾被安排到了王方翼的旁边,两个人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只骂裴行俭‘狡猾’。“多条人脉,多条路啊。”周瑾想道,毕竟是裴守约的熟识,搞得尴尬了那裴行俭面上也不好看。
“仲翔兄你觉得周某如何?”
王方翼看着周瑾,嗤笑一声道:“君可借面吊丧。”
“借君吉言啊。”两个人大笑道,之后两个人开始了谈天说地从兵法说到诸子百家,在不经意间两个人曾经的尴尬都化解了。
在人与人的交际中,宽和是最重要的,为了一点小小的面子或者是口水仗的“胜利”导致结下一门仇恨是最愚蠢,最得不偿失的。王方翼和周瑾两个人没有仇恨,只要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子瑜,我之前还觉得你不过是鲁莽,现在来看你当真是贤才。但这不代表你就胜过我了,你在老将军麾下学成以后才能比我强。”
周瑾摇着手中的酒杯,听着王方翼颇为傲娇的语气,苦笑一声道:“只怕我这辈子是得不到仲翔兄的境界了。”
“契苾大将军到!”门外传来嘹亮的唱名,这个名字一喊出来,在场的人除了周瑾和苏定方还在饮酒自如外,其他人都停下了正在饮酒的动作。
契苾何力的身后跟着二十几个人,各自抬着礼物,这些礼物都是名贵的丝绸,价值不菲。看着平日里一向简朴的大将军今日参加这个宴会还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就为了这个少年。这让宾客们更加关注这个少年他们把这个少年当做是桥梁——一座沟通契苾何力和苏定方的桥梁。
契苾何力一到席间,就直奔周瑾的位置,当周瑾抬头的时候。一道影子就覆盖了他全身,睁眼就见道契苾何力铁塔一般的身子站在自己的面前。
周瑾立马站起身,这样的贵客到来自己决不能失礼。
“某给郎君赔礼了。”契苾何力抢先拱手施礼,让周瑾的动作神情瞬间凝滞,他不明白契苾何力这样做是闹哪出。
宾客们的表情也都凝滞了,再回过神后,宾客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周瑾,“这个少年竟然能让右骁卫大将军赔礼,有必要讨好。”宾客们不约而同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