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长安城里赶集的、贩货的都匆忙的收拾准备回家。因为每个人都得赶在宵禁之前回去,所以这时候再刻薄的商人都不会计较一文两文,毕竟要是耽搁了一会等到宵禁的时候那付出的就不只是一文两文了。
周瑾和契苾何力一行人在长安城门口就分手了,一路上契苾何力没有主动搭话,周瑾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之前的不愉快毕竟存了个芥蒂,所以周瑾在马上略微施礼后就回家去了。
“守约兄还在寒舍呢。”周瑾看着家门口站着的那人正是裴行俭,心道他怎么还在这等候。
裴行俭看了看周瑾马鞍上没挂着猎物,笑道:“还是愚兄有先见之明啊,不曾和你去射猎。不然愚兄也不可能笑的这么开心,只能和你一样垂头丧气。”
周瑾也不答他,下了马慢慢的向马厩方向去了,裴行俭看到这马高大神俊,腿脚不由得跟着周瑾一块往马厩去了。
裴行俭微笑点头,道:“这神驹可有名字?”
“名字?可还没取呢。周某读书不成是个武夫,那些精巧的名字可想不出啊。”周瑾小心翼翼的给马喂食、喝水、卸鞍,他知道这种马很金贵就像后世的跑车一样要精心养护才能发挥最大的速度,他不断用手梳理着自己这匹神驹黑缎似的毛皮,眼睛里则满是自豪和窃喜。“波斯人我可多谢你这匹马了。”周瑾暗自窃喜道。
看着汗血宝马黑缎似的毛皮。裴行俭若有所思,捻须点头道:“此马浑身如黑缎一般,奔跑如箭如风。我看不如叫暗岚,暗者‘黑’也,岚者‘雾’也。此马奔跑起来就像黑雾一般轻快倒也合适。”
“暗岚?不就是黑雾吗,倒不如叫黑旋风。”周瑾不甚满意的看着裴行俭,他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不能凸显自己这匹神驹的特点,自己这匹神驹疾驰如电、嘶吼如雷。暗岚这俩个轻轻的字实在是不够。
“我看不如叫迅岚好了。”周瑾拍了拍马,转头对裴行俭说道:“迅岚就好,这马日行千里如疾风迅岚一般。这两字是最贴切的。”
“好好……当真贴切。”裴行俭摇了摇手指:“子瑜还说读书不成,这一个字改得妙,比愚兄都强。”
“阿郎……阿郎……”一个小厮冒冒失失的闯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手里还攥着一张名帖。
“慢着些,慢着些……”周瑾轻抚小厮的后背,让他把气理顺了再说话,看他手里攥着的名帖,周瑾觉得大有文章。
小厮把双手把名帖呈给了周瑾:“阿郎,外面来了一个汉子说要请阿郎明日去赴宴,来人送上名帖却没有报上名号。”
他接过名帖,挥手示意让小厮退下,看着名帖的外封上没有字迹,结合白天发生的不愉快,使他想到了这是否会是契苾何力送来的。
裴行俭也心下疑惑,开口问道:“子瑜,这名帖送的奇怪竟然不报名号。子瑜你在路上可是遇到……”
“我们进去再说。”周瑾打断了裴行俭的猜测,拉着裴行俭进屋去了。
周瑾面无表情看着帖子上的内容,如同他所想的那样。裴行俭借着灯光,想着能从他脸上几乎察觉不出来的表情去推测送帖的是谁。
“守约兄,你看看。”周瑾把帖子递给了裴行俭。
“竟然是契苾大将军!”裴行俭看了帖子惊讶几乎叫出声来,他把帖子按原来的折痕折好,放在案上。“子瑜今天路上可是碰到了一个独耳的”裴行俭问道。
周瑾微微点头,把今天在路上如何遇到契苾何力并和他们发生的种种,并自己空手夺箭的事一一说来,裴行俭听得入神,不住的赞叹周瑾的武艺。
裴行俭道:“子瑜和大将军结识倒是好事,老师也说过大将军是个好男子。这名帖既然是他送的,这宴可赴。”
周瑾试探道:“老师也说过大将军的好吗?”
“老师虽然平日里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兵法大唐第一,可对那些将领的优点却是毫不吝惜的夸赞,老师夸赞过大将军老成持重……”裴行俭的笑容中满是对自家老师的自豪,他知道周瑾的能耐。于是半开玩笑的恭贺起周瑾得贵人青眼:“今日遇到大将军,他看了子瑜的武艺肯定要栽培于你,当为子瑜贺啊。”
周瑾笑着拱了拱手:“说不定明日大将军是找我的麻烦,不过有饭吃为何不去呢。”
两个人又是大笑一阵,吃了几杯酒,借着酒兴,两个人又是谈天说地推演兵事,纵论古今,好不尽兴。待到屋外月上三竿时,裴行俭辞别了周瑾回长安县衙去了。
第二日,周瑾特意穿了一身蓝色缺胯袍,踏着六合靴。在铜镜前理了好一会头发,他觉得自己简直帅极了。这样的朴素装束,只有周瑾才能穿出风采而不会穷酸。他今日为了赴宴简单的装束,就是为了在契苾何力府中让其他客人不敢望其项背。
到了契苾何力门口,周瑾报上了自己的名讳,门子知道来人身份。恭恭敬敬的请周瑾进了门,当他进门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昨日里朝着自己射箭的“畜牲”。
“你是何人?可是卫士?是哪个军府的下属?”那人抢先开口道。
“在下周瑾,左卫隆政府队正。”
看似简单的确认身份,实则两个人在暗暗较劲,周瑾并不想做出一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态度,只不过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所以程序上的回答都还是做足了。
“哼,小小的队正!”那人冷哼了一声,斜眼瞧着周瑾,森然道:“见了长官还不行礼!”
“敢问郎君是哪个军府的?”
“某是右骁卫唐谷府旅帅崔意!”崔意冷笑一声道。
周瑾笑呵呵的上前,叉手道:“今日既同来大将军府上,同为客人。崔帅就免了周某的礼吧,不然周某把自己的弓送给崔帅,周某的弓结实的很,不会一下就坏的。只是样子不大好看……”
“你这厮!”崔意咬牙切齿,提着醋钵大的拳头,眼睛喷出愤怒的毒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周瑾。
“吵什么!”一个雄壮洪亮的声音喝住了两人,声音的回响还没停止,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人来,正是契苾何力。
“参见大将军,为大将军贺。”客人们一齐拜见了契苾何力,不少人都抱着好好表现好得契苾何力青眼的想法。
“昨日受辱还不曾受够,还在这丢人吗?还不下站。”看着崔意像跳梁小丑一般,契苾何力大为光火,崔意这样的性格将来上了战场可怎么好。
契苾何力郑重的躬身施礼:“某替他给周郎赔罪了。”
周瑾慌忙上前搀扶:“小子怎敢要大将军来赔礼,折了小子的草料。”
宾客们眼见当朝右骁卫的大将军对这个少年如此礼遇,也跟着上前热络起来,周瑾不胜其烦,陪着笑脸脸都笑木了。崔意看着更为恼火,握紧拳头想着算计周瑾。
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契苾何力把宾客们带到了自己的书房,说是书房但更像一个武器陈列室,其中的几副盔甲上面有不少的伤痕,那些伤痕诉说着曾经经历的战火和获胜的荣耀。
“这些兵器甲胄跟随跟某征战多年了,当中有的还是先帝赠的……哎”说道此处契苾何力眼角流下了眼泪,他拭去眼泪的动作,不少的宾客也学着拭去眼泪,那神情比当年先帝驾崩时流的泪还多。
契苾何力拭了眼泪,看着众人也在那拭着眼泪,变了脸色一阵冷哼,他对这种惺惺作态,阿谀奉承十分鄙视。倒是周瑾神色自然十分合他的胃口,他朝周瑾投去了欣赏的一瞥
到了开席的时候,众人鱼贯而入的入了席。有些宾客除了给契苾何力敬酒外,也给周瑾敬酒。这样露骨的奉承更加激怒了崔意,他积压的怒火彻底喷发了。
崔意一脚踢翻了桌案:“今日你手上无弓,看你怎么打。”说着朝周瑾扑了过去,周瑾眼见来人气势汹汹,侧身一闪。崔意来势凶猛,眼见周瑾闪了过去,自己却不能转向。踉踉跄跄的跌了下去,当场满脸鲜血。
在场的宾客一时间呆若木鸡,每个人都没想到崔意敢这么疯。周瑾斜着眼满是嘲讽的看着崔意,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向契苾何力告罪道:“今天搅了大将军的宴,周某告辞。”
看着满脸鲜血,疼得直喊哎呦的崔意,周瑾淡淡的道:“崔帅若真想胜过周某,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告辞!”
说罢,周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宴席,两个客人出来把崔意扶到后屋治伤,剩下的客人全然无事一般接着饮酒。只有契苾何力还看着周瑾离去的方向,不住点头。
“小乙!”契苾何力唤过了身边一个仆人,附耳吩咐道:“你去追上那个人,就说……”
仆人得了命令,唱了声‘喏’就急匆匆出门,去追周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