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的官兵叫孙浩，他们平时管叫他“浩子”。
“浩子别在这儿嚷嚷，到边上去说。”
“你不是说去东堤上走走，怎么到这里看热闹来了。”小个子的眼睛转了两圈，“辰哥平时你从来不凑热闹的。”
“法师在讲经文路过我听一会儿。”和辰说到，“说正事，打听到商队的事情了吗。”
“嗯，那支香料商队里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跟我们三岔郡遇到的案子一样，很可能是被拐卖的。”
“有血兰花的标记。”
“不知道，谁会注意那种东西。他们还在岗楼，老蛙让我来叫你。”
和辰点了点头。
穿过东堤沿楼的街道，面前的岗楼遮去了将日落的阳光，“老蛙”站在岗楼外檐的阴影里，身旁两名南湖郡的守卫军跟他一起抽烟。其中一个是老蛙的朋友，东堤岗楼的亭长。
“和辰伍长幸会幸会。”亭长热情地迎了上，“听说你们来查一件案子，能帮上的忙一定尽力...。”
寒暄了两句，和辰对奇晟轻声说到：“我们谈官府里的事，浩子哥带你去市集上转转。”异族男孩无所谓，只管他要钱。不过浩子不愿意了，最后是南湖郡的亭长让自己属下陪着去。和辰向亭长道谢后，他们便进了岗楼。
东堤岗楼是两层楼高的石房。木门上画有传统的剑盾标志，在顶上四方圆顶巍峨的秀金图，是南湖郡最有名的神翎院大殿。走上楼，屋子里弥漫着烟草的味道，和辰知道刚才他们几个一定在这抽了很长时间的烟。
他们找了张椅子坐下了，岗楼的亭长为他们倒水。和辰卸下身上的披甲佩剑，这会儿脑子里已经都是“血盟商会”的案子。
这是两月前在三岔郡的发生多起少年失踪的案件，西营守卫军负责了这件案子。作案的歹徒并不高明，案发现场留了不少线索，线索指向了城外的一个小村。之后守卫军官兵乔装打扮在村子里住了两天，查证到村民准备向边域卖人的事实。确认目标后，他们进行了一次围捕，十二个主犯全部被抓，同时也救出了被拐的少男少女。
原本案子该结束了，这类案子有许多先例可以遵循，守卫军负责把犯人送进大牢，然后由宗学府律法司定罪结案。不过曾经在神族学府待过的守卫军伍长认为案件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所有被抓走的都是将满未满十四岁的少年。按照神族学府的理论，十四岁是神术开始突飞猛进的时候，又被称为“脉络形炁之年”。村里人贩子是普通的农夫工匠，不可了解神学要领。
之后和辰再次搜查犯人住宅，他们在地窖找到了关于星象地炁的书籍，又发现了印有“林狭镇”字样的兽皮包裹，兽皮上有个古怪的红花图案。林狭镇是西域边境的黑市。在锭口城西面一百里的地方，是跨越洛神殿西域边境的小镇。镇子有一大半地方在域外，所以不归锭口城的官府管。许多佣兵跟当地人组成了“军队”。有命进去也未必有命出来。
守卫军没法去黑市查证，在移交宗学府之前，对人贩子进行了一次“野蛮”的刑讯逼供，人贩子挨不住打说了更多。原来黑市里有个“血盟商会”的组织，商会专收将满十四岁的孩子，两个孩子能卖一个金币的价格。兽皮包是商会的人不小心落下被人贩子拿走的。兽皮包上的红花图案叫作“血兰花”，是“血盟商会”的图腾。
把这些说出来之后，人贩子恳求他们不要把这事公之于众，黑市里有人放过话要是谁把“商会”说出来就会没命。和辰答应了，他知道黑市里的人心狠手辣手眼通天。有传言说林狭镇实际上商政官封徽鹭，封徽鹭将黑市作为他在域外势力休整的场所，也是一些交易的中转，所以官府没有不会去管。
再问下去，人贩子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他们没进过黑市，不知道“血盟商会”具体在哪里。定期会有一个成员跟他们接头，他们把拐来的孩子交给对方就行了。案子到这个地步他们查不下去了，直到两天前案件出现了新的线索，老蛙打听到南湖郡有支香料的商队进城，很奇怪商队里有很多年轻的少男少女。他们怀疑这些小孩是从其它地方拐来的，今天来到南湖郡又得知香料商队是商府名下的，由商府护卫军负责护送，案子变得十分复杂。
转眼间那位亭长已经坐他们面前，他看了眼旁边的酒坛子：“辰伍长真是太客气了，我跟老蛙是好兄弟，我们以前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的，从小到大的兄弟。”
“初次见面不成敬意。”和辰说到，“一直听老蛙说他的兄弟在这里谋了个好差使，但也时间没来拜访。”
老蛙点头到是：“以前这片辖区是黄金宝地，出入的神族队伍会经过这里。经商的商人与当权的官员特别喜欢住在附近，市集里生意红火，酒楼客栈日日爆满。”
“但今日不同往时了。”亭长叹了一口气，“你们看外面就是南湖的东岸堤坝。我这里又叫作东堤岗亭，明明就是该管东堤辖区。但现在沿湖一圈都被划给商府护卫军，我们什么都不能管。你说奇不奇怪每天都要看那些佣兵耀武扬威从这经过。”
“没办法商府的老巢在南湖郡，注定是要低人一头。”浩子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们军府最威风的是城中郡，军府府邸在那儿，军府最大的城中郡监狱也在那里。兄弟要不你申请换岗去那儿吧。”
这话南湖郡的官兵苦笑摇起头。
“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来气...。”
他们寒暄了一会儿，和辰说到了正题。
“今天想请兄弟帮个忙。”
“和辰伍长有什么话尽管关照。”
“我们在找一个送香料的商队。”和辰继续说到。
“嗯我听老蛙说了，昨日送香料的商人就在南湖郡商府的迎客府住着。奇怪的商人，别人送货，有人问他为什么送点香料要找十几岁的小孩。他们说年轻人体内一股清气会让香料的味道更好。”南湖郡的守卫军笑了笑，“话说回来你们三岔郡怎么会关心这件事，难道他们送的香料有问题？”
“我们发现商队里可能有我们要抓的逃犯，所以想问一问商队的行程。”和辰说到，他们之前商量过，用“逃犯”做借口最合适。
对方听到后皱紧了眉头：“你们要在这里抓逃犯？他们可是受商府护卫军保护的。”
“如果发现逃犯当然要抓了。”浩子兴奋地说到，“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三岔郡的名号，没有侦破不了的案子，没有打架打不过的对手。商府的佣兵要是敢跟我们动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亭长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老蛙你们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找事。泗水神殿的使节在南湖郡，洛神殿的高官也在。我们得到死命令不能出任何骚乱。要是你们跟护卫军火并我这碗饭保不住不说，是要下牢的。”
“下牢，哪有怎么夸张。”浩子嘟囔着。
“你们不知道南湖郡跟东道郡是重要的商道，这几年除了城外的盗匪之外，还常有鸿教教徒袭击商队，好像哪一派的教徒认为商政官垄断贸易是有驳于教义。为保护商队神翎院立下了政令，商府护卫军可以严惩袭击商队的犯事者。要是我们守卫军与商队冲突又没有真凭实据，不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们不会跟护卫军发生冲突，我们只要找逃犯。”和辰解释到。
“只找逃犯，怎么只找逃犯。”亭长的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有真凭实据也在其他地方动手。”和辰向老蛙看了一眼，老蛙接着说到：“不会让兄弟你为难的，我们找到逃犯就通过军府府长与商府交涉。也绝不会提到你的名字。”
“嗯，老蛙你答应我了。”这会儿亭长总算是放心些了，他打开旁边酒坛的盖子，“三岔郡的陈酿真香。可惜值岗的时候可不能喝酒。”
他笑了笑又盖上了酒盖，“你们刚才说到商队里有逃犯倒是提醒了我。”
浩子着急问到：“兄弟有线索？”
他点了点头：“香料是送到封氏郡的。他们说明天首席执政官宴请神殿使节，那批香料是为宴席准备的。送完后商队就会离开锭口城，照理说他们应该从封氏郡出城或是原路返回从南湖郡出城。但商队的行程却向瘠丘郡的守卫军报备，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吧，也就是说他们是准备从瘠丘郡离城。”
浩子说到：“他们在瘠丘郡也有生意？”
“当然不是。”老蛙打断了他，“你想想瘠丘郡离哪里近。”
“百窟镇他们要去百窟镇！”浩子嚷了一句。
“没错，看样子就是要去百窟镇。”亭长不知道他们在查域外贩卖人口的案子，也不知道“血盟商会”。百窟镇是瘠丘郡与三岔郡之间的鱼龙混杂的不法之地，他认为逃犯会窝藏在百窟镇。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和辰，这样更能解释这桩与商府有关。而且百窟镇有条小径能到瘠丘郡西面的城门口，那里离域外黑市更近。但是至于他们为什么非要去百窟镇，其中可能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们明白了吧。”亭长说到，“如果真有逃犯你们只能在百窟镇动手，那个地方不仅混杂着恶徒，商府护卫军也不是好惹的，你们自己小心点。”
“要是真动手可不会怕他们。”浩子拍了拍腰间的剑鞘。
“呵呵这位兄弟是血气方刚之人，能给那些佣兵一点颜色看看我第一个赞同。”亭长似笑不笑，然后他小声说到，“商队护卫军头目巫葵，那家伙可不好惹。”
“巫葵？”浩子朝其他人看了看。
“听过“鬼候”这个称号吗，巫葵就是“鬼候”。”
老蛙说到：“是护卫军的头目令人闻风丧胆的佣兵。身体比岩石还要坚硬，挥一拳能连着铠甲把骨头都打碎。传言他身上都是死人的纹身，把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纹在身上。所以人们给他起了“鬼候”的绰号，又叫作闻鬼的斥候。”
“哪有这种事，唬人的吧。”浩子又嘟囔起来。
“不管如何他现在是商政官封徽鹭最得力的干将，连神翎院的神翎都要让他几分。”亭长意味深长地看向和辰。
守卫军伍长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拐卖案的“血盟商会”的确很可能与商政官有牵连。南湖郡的商队，域外的林狭镇都是商府的利益。应不应该继续查下去呢，
“放心吧，我们会避开冲突的。”和辰最后下了决心，“还有能不能告诉我们商队在南湖郡的行程。”
“待会儿交班的人会带来消息。”亭长说到。
“行我们在这里等着。”
老蛙松了松肩膀，起身给亭长点上了烟。自己也抽了一根。
两人一口接着一口抽烟，岗楼里烟雾缭绕。和辰并不排斥这些，他也觉得烟草的味道能让人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解，只是有点熏眼。
老蛙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户，他一手搭在亭长的肩膀上，“陆册兄好久没来你这，一直怀念东堤夜色。”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湖堤上的树灯照亮了一边。
“是啊。”亭长也转过身，“看见码头了吗，往南湖神庄去的，神族专用的码头。以前日夜有神翎院神翎守卫值岗，码头上只泊镶着金边的榛叶木龙船。只有那种船才能进入南湖神庄的水道，六年前神族关闭了南湖神庄带走他们所有的木龙船，现在码头空荡荡的。”
和辰也走到窗户边，隔着铁栏栅能见到南湖东岸的堤岸。围观鸿教法师的人群还在那里。右边有一只观远镜，和辰蹲到观远镜边，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湖心，他往北面转了转是一大片黑暗的树泽。
“看见灵瑚木码头了吗，笼在橘黄灯光里。”抽着烟的亭长说到，“六年前青氏族人离开了，他们关闭了灵瑚木码头，将南湖定为禁区，不许任何船只来往，如今这座大湖就像是一潭死水。”
老蛙在慢悠悠说：“记得以前南湖渔民不会接近水道，如果遇上神族的榛叶龙骨船，渔民们会向神族鞠躬让行。不会去打搅神族的生活。”
眼前仿佛出现了过往的景象，皎月星空的，星光点点的大湖上，渔民们捞起早晨撒下的渔网，欢声笑语湖畔响起。挂着橘红灯笼的榛叶龙骨船从湖心而过，偶尔神族族人走到船头与渔民们交谈。当观远镜转到码头，记忆似乎迎面而来，和辰很快放下了观远镜。
“天好的时候能看见南湖神庄吗。”
亭长对这个问题觉得有些意外，他想了想：“南湖神庄太远看不见，很早以前顺着水道的方向看见一点高耸的建筑，他们说是青龙神殿。后来水道里的樟树越来越茂盛，把那一片都挡住了...。”
忽然看见一艘明亮的大船进入视线。
“神翎院的船，今天神族们去了湖心岛的南湖择神会赛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