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前动摇军心不是件划算的事。虞娘这样告诉自己,所以放开了手里掐着的小兵的脖子。有些事情不适宜现在拿到面上说。
龙套小兵连滚带爬地冲出帐篷,还算聪明地没说什么话,并且打算今晚做个逃兵。
虞娘看着短几上的肉汤,面上阴晴不定。这次主将又是李行耀。虞娘治军甚严,就算军营里有些无伤大雅的脏事,也从没有敢翻到她面前的,但是自从李行耀一来,这池水开始渐渐起了波澜。先是两人主帐密谈,李行耀以莫须有的渎职之罪训斥了虞娘,此为夺志;而后调动人马,将老兵残将悉数塞到她的麾下,此为夺势;再就是今晚的肉汤,旃那叶的苦味掩盖不住——这药虽不置人死命,但是泻上几次也是伤身的,此为夺其精神。李行耀可真是个领导中的畜生啊!
虞娘坐在昏黄的灯下,一双拳握得青筋毕露。李行耀这些动作都是掩在袖子底下的小针,不至于伤人性命,可是被蚊子叮上三五回,人也是会恼的。只是李行耀动不得,此时声张更不是明智之举——上层离心,动摇军心,万万不可。
是夜,虞娘带兵巡城。凉州进入战备状态,夜里的街道只有风声。一阵狂风吹来,风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睛,砂砾在风中相互纠缠摩擦,仿佛在狂风暴虐的嘶吼声的掩饰下窃窃私语。虞娘突然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有什么非常不好惹的东西混在自己身边。
她右拳高举过头,身后队伍立刻急停,士兵四人一组拔刀警戒。这是行军暗令,一方面便于指示士兵即时戒备,另一方面,防止身后混入了其他人。
今天她的运气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居然真的有一人未能令行禁止。落单的那人被士兵们包围着,既不逃窜也不进攻,只是诡异地抽搐着,口中发出粘稠的吞吐声,在晦暗的灯光和嘶嚎的夜风里分外骇人。
“保持距离!绳网捕捉。”话音未落,那人口中吐出一滩烂泥一般的蠕虫团,在空气中瞬时炸开,汁液溅射到周围人身上。
虞娘立时上前查看倒下的那人,是自己营中老兵没错,并不是旁人假扮。此人面颊冰冷,瞳孔涣散,分明已死去多时,那么此行就是为了送虫团而来。虫团不仅仅是为了大战前夕恶心个把人,必定有问题!
“将外衣脱去!速速找水清理,不可沾染活水!”
虞娘见队尾一小兵站得老远,身上也没有赭黄色的汁水,令道:“回营报大帅:靖北军庚子部三十三人遭不明虫群污染,请速调军医支援。”方才爆炸时,虞娘离得很远,若不是为了确认士兵生存,本不会沾到毒液。眼见隔着粗布还沾到粘液的手指黑气渐渐侵染上来,虞娘手起刀落——却没有斩断手指,从来不脱手的杨氏窄背刀被人用长剑打落了。
一个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打下了她的刀,“什么毛病啊?下手就砍,太狠了你这女人!”江拾雨低头闻了闻一旁铠甲上的粘液,信誓旦旦:“放心,这个毒不难,准给你治好了。”
周围中毒的士兵一个个抽了筋似的瘫软在地,虞娘撑到此时,毒已行遍全身,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喃喃:“本队诸事暂由李奇主理。这位江公子是位医师,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