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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二女跳河

西门庆又叫土九儿取来一瓶烧酒,咕咕喝了,趁着酒兴,让土九儿按着伤腿,举刀就砍,一时间血肉横飞,土九儿吓得双手发抖,而西门庆却感到不疼痛,心想这脚已不是自己的了。

砍下几刀,伤腿肉已砍掉,剩下骨头,却砍不断。西门庆已四肢无力,呻吟着说:“土……土九儿,师傅爱你吗?”土九儿含着眼泪说:“师傅待我如父母。”西门庆说:“你若爱师傅,拿斧头来帮师傅砍掉这脚。”土九儿果真听话,去屋角扛出斧头,朝西门庆伤脚骨头就砍。“咯嚓”一声,骨头已断,伤脚分离,而西门庆痛得昏死过去。

陈督军得到“四大天王”,日日抽空去南霸天家斗蟋蟀。有时陈督军的“四大天王”独占鳌头,有时南霸天的“大头青”大杀四方,双方各有胜负,分不出上下。每次斗蟋蟀,三鞭子都叫家人杀鸡宰鸭,大摆宴席,招待陈督军。陈督军心中满意,许诺让三鞭子兼联防队长,并要介绍他加入国民党。

这一日,陈督军在南霸天家中玩完蟋蟀,二人躺在竹床上抽鸦片,商议着搞一个大型的蟋蟀比武擂台赛。南霸天说:“我一直想看看谁的蟋蟀打第一,搞擂台赛正还我心愿!”陈督军说:“肯定是你老兄的大头青第一。”南霸天哈哈大笑,说:“县长的四大天王也不错嘛。”陈督军说:“看来我们的不分上下,就怕西门庆还有更猛的东西。后院假山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呢。”南霸天大叫着说:“敢把猛料藏着不报?他左脚让毒蛇咬断了,看我不把他右脚也打断!”

管家进来报告,说亲家上门来了。南霸天来不及起身,赖长生已风风火火走进来,看见陈督军在此,说:“县长原来在此,我到处找你不着,石围嘴又发生村民械斗了。县长快派人去制止。”南霸天听到赖家村人去打河口村人,说:“打得好!最好将河口人杀光!”赖长生说:“打斗解决不了问题,上一次械斗,已伤亡多人,不能让他们无休无止打下去了。”

陈督军过足鸦片烟瘾后,一拍竹床说:“肯定有共党份子在活动。我正好来个瓮中捉鳖。现在已是下午时光,明天出发去捉共党。”

赖长生原指望县长会马上派兵去制止,见他说出这话,不好再求情。南霸天留亲家吃晚饭,陈督军也在一旁挽留,赖长生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

南霸天和陈督军一阵海阔天空。见赖长生不甚说话,陈督军说:“听说赖会长在石围嘴有三千亩良田,已让利给租户,村民仍不满足,屡屡挑起事端。赖会长准备再一次让步来平息事端?”赖长生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如能化解民怨,造福乡梓,三千亩良田全部捐出来,赖某也甘心情愿。”陈督军说:“赖会长真是活菩萨啊。”南霸天歪着嘴巴说:“亲家老夫人更是再世观音呢。”陈督军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国家要强大,需法治,民众要富裕,需奋斗,现在穷人那么多,赖会长就是将家产全部捐出,也无济于事啊!”南霸天连连点头说:“县长说得对!这些穷光蛋,你给只鸡,他想只羊,你给张床,他想间房,那会有心足的。”赖长生说:“武治不如法治,法治不如德治,秦始皇以武力镇压,二世而亡,李世文以德服人,保了大唐三百年江山。”

陈督军望了望赖长生,说:“赖会长为人,陈某十分敬佩,现我虽然兼管县印,军人总不能长期兼政,我想向省推荐赖会长做元江县长,请赖会长不要推辞。”南霸天一听,拍着手说:“好!这回亲家做县长,我南霸天脸上也增光。”

赖长生知道陈督军想做县长,自己也不喜为官,就说:“赖某何德何能,敢接县印,还是陈督军兼任为好。”陈督军说:“既然不愿做县长,那就做个议长吧,议长代表民意,还要经大家选举。看来治理社会,不光要以法治人,还要以德服人,双管齐下,才能有效。”赖长生说:“如果大家选我,我就做一个民意代表吧。”

吃完晚饭,赖长生回到府中。老夫人问:“见到县长了吗?”赖长生说:“见到了,县长到亲家府中了。”老夫人说:“县长出兵了吗?”赖长生说:“还没有。”老夫人生气了,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赖长生说:“亲家留我吃饭,县长也在一块。”老夫人说:“救灾如救火,村民正在受苦受难,你们还有心思喝酒吃饭?”

赖长生没出声,心中说:“你们不知道,县长和南霸天在斗蟋蟀,在他们眼中,蟋蟀比村民生命值钱。”

赖长生得知村民为滨江山林而斗,为石围嘴田租而斗,他说服不了南霸天,如果能平息村民械斗,他实心实意将三千亩良田献出来。四个儿子都反对他这样做,但是老夫人支持他。老夫人说:“佛家可以舍身饲虎,为黎民百姓,舍弃几亩良田算得了什么!”

石围嘴村平静了好些日子,赖长生以为没事了,正想抽空亲自到村中,安抚族人,化解事端,谁知近日硝烟又起。原因是赖姓族人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说农会不行了,农会是共产党作后台,现在蒋介石抓共产党,农会没人撑腰,硬不了。想起农会种种恶行,受到河口村人欺负,众人都说要趁机报仇。于是一人举旗,众人响应,成百上千人举锄把刀朝河口村杀去。子寿想劝阻,又那劝得住。

赖长生本以为陈督军会马上出兵,他已吩咐子文子武子寿三兄弟做好准备,随县长出发去化解事端,谁知陈督军毫不紧张。也难怪,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陈督军不是元江人,他又那能体会到石围嘴族人的痛苦。

次日,陈督军喝完茶,又到南霸天府中斗了回蟋蟀,直到快晌午,才拉队伍出发。临行时,陈督军吩咐三鞭子清好狱室,准备刑具,回来派有用场,三鞭子领着二十个警察带路,陈督军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三百多个士兵,抬着机关枪,驮着小铜炮,浩浩荡荡向石围嘴村开去。

河口村一片狼籍,村中到处是死猪死鸡,有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有人蹲在屋前,哭爹叫娘。好几间房屋还在燃烧,火光熊熊,无人扑救。陈督军一进村,就命令士兵抓人,抓的人十分讲究,重伤者不抓,没伤者也不抓,专抓那些受过伤却能走动的。没多久,便抓了上百人。

子文兄弟一齐上前救火。陈督军说:“这些破房子不值钱。”子寿见赖姓人都回赖家村了,赶忙叫人去报信,让受伤者上山躲起来,待队伍来到赖家村,剩下的都是老人妇孺,青壮年人一个也见不到。

在赖家村抓不到人,陈督军让人架起钢炮机枪,朝山上放了几炮,扫射一番,然后大摇大摆回到县城。由于抓人过多,三间监狱,连人坐的地方也没有。三鞭子却不理不睬,三日不送茶水,别说挂彩的人,正常人也熬不住。家属不断有人来求情,三鞭子说:“说人情,找县长去!”

过了五日,有个伤势过重的在监狱中死去,陈督军才叫三鞭子严加审问:“要问出有无共产党!”三鞭子备好辣椒水,烧红铁铬钳,一一过堂审问。那些受伤村民,谁知有无共产党,都把责任推到农会会长身上,会长已在械斗中被人打死。三鞭子说:“谁说过穷人要翻身闹革命?”众人说是六指仔。

三鞭子知道六指仔是土匪,不相信他是共产党。陈督军说:“你没听说过*共产吧,此人正是共产党!”陈督军向省里汇报,多派军马到元江“清共剿匪”。又规定每个伤者罚大洋二十个,钱到放人,一星期内如不交钱赎人,则把人押到省城,按*治罪,决不姑息。

一时间,家属退田拆屋,典妻卖儿,拿钱到县上赎人,生怕迟了被当作*处理。只三五日,三鞭子便收到银元近三千,原来人满为患的监狱,一时间空空如也。三鞭子对陈督军佩服得五体投地,收齐罚款,一分不少给陈督军送去。陈督军说:“留些给警察局吧,警察也辛苦了。”三鞭子说:“督座要养三百人马,费用不少,警察费用自己可以解决,怎好动用督军的钱。”

三鞭子在陈督军面前不叫他县长了。左一个“督座”,右一个“督爷”,陈督军听得心花怒放,没多久,一个印着青天白日国民党徽的证件发给了三鞭子,县联防队长的任命书收也正式发下来。

三鞭子成了陈督军的红人,成了元县第二号最有权势的人物。

这次赖姓族人没一个被抓,陈督军朝山上放了几炮,扫射一番,却没伤着赖族人一根毫毛。河口人却倾家荡产,真是“越穷越见鬼”。河口人认为是赖长生在捣鬼,带人来去捉河口人,对他更是怀恨在心。

赖长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派师爷去河口发话,说答应三七减租,个别困难者,甚至二八也行。河口人骂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没有一个人感激他。赖长生深感世风日下,人心叵测。自己退田让息,赖族人不答应,众姓人不讨好,自己成了麻石磨心,两头受气,好心不得好报。老夫人见他心中痛苦,就说:“行善恐人不知,非真善,作恶恐人知晓,非大恶。你行善之心,虽村民不知,但天知地知,只要问心无愧,被人一时误解又何妨?”赖长生说:“母亲说得极是,石围嘴三千亩田,除去家中食用几百担,大都用于救济穷人。现在这些田弄出是非多多,我想干脆全部送与佛门,远离这是非之地,让人们明白我一片善心,母亲认为如何?”

老夫人极力赞成,说:“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如献出这三千亩田地,可化解村民争端,比做什么善事强胜百倍。”当下就叫师爷找法能大师来商量。法能听明明原委,思量一番,说:“老夫人和赖大爷一片善心,天地可鉴!不过,以前老夫人赠给元江寺五百亩地,寺里派人催收,当感吃力,如果再加上三千亩,恐怕管不过来,耽误农时,反而不美。不如以老夫人名下,成立个慈善会,将三千亩良田收入拨作慈善费用。这些田还是以赖大爷名下管理,既可保种保收,又可积德行善,岂不是两全其美?”

法以能大师一番话,说得老夫人连连点头,赖长生也觉得是个好办法,将石围嘴的田租收入用作慈善基金,不光赖姓族人没意见,河口村众姓村民也不好说什么。说不定此举可免却两村之争,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呢!法能大师告诉老夫人,近日他夜观天象,见到火星暗淡,水星耀目。今年是乙卯更兼遇龙年,六十年前元江一场洪水淹死无数众生,现花甲转了一轮,传闻今年元江又要发大水,老夫人应及早准备。

法能大师的猜测没有错,过了端午节后,元江河水一场比一场大,洪水淹上了街道,淹进了商铺,不久,上元街和下元街处于一片汪洋之中。泊在江岸的花艇,抵挡不住洪水的冲击,纷纷驶进街巷中来,一时间,船在街中行走,珠娘在船中探头招手,堪称一幅奇异景象。

子武久日没见到如烟,见江水上涨得厉害,担心如烟安危,抽空到南堤看看,见元江河一片茫茫,浊浪滔天,河水已淹上堤岸,元江酒楼旁边的古榕已淹至树梢上。往昔河边成行成市的花艇,一个也不见踪影。子武正东张西望,听到有人喊他,好像是如烟的声音,一望果然是如烟,她正在上元街中的花艇上向他招手。

子武连忙坐小船过去,跛章正和江铁头在如烟艇上吹牛皮,见到子武过来,跛章说:“赖队长来巡河了,担心花艇让人抢劫吗?你放心,有铁头替你守卫呢!”

近来江大头年纪渐大,加上常吃鸦片,身体大不如前,赖府金铺钱庄的警卫工作已交给铁头,跛章时常拉铁头到如烟处玩,子武知道铁头是如烟远房堂兄,也不介意,只是讨厌跛章时常来纠缠,对铁头说:“这儿没你们事,到其它地方看看吧。”

二人离开后,子武迫不及待抱着如烟,在她脸上左亲右亲,如烟身子软软的就要倒下,惹得坐在街上两边的人都往这边看。丫环连忙拉上布帘,到后舱摆好床铺,然后退回艇头等候叫唤。子武要拉如烟进后舱,如烟说:“不,我要在这儿,我喜欢在这儿。”叫子武坐在大木板椅上,自己坐在子武双腿中间,子武闻着如烟胸前一阵玉兰香味,说:“你又换了种香水啦?”伸手替如烟解衣服,如烟的内衣很窄小,扯了几次扯不下来,如烟说:“真笨蛋,这儿还有扣儿呢。”自己将内衣背肩上的小扣儿解下来。

子武见如烟乳房似乎大了许多,碰着摸着便大呼小叫,就说:“如烟你怎么了,是不是怀孕了?”如烟半闭着眼睛“唔”了一声,子武立刻停止了动作,正经问如烟:“你真的怀上孩子了?这孩子是我的吧?”如烟没好气地说:“不是你的又是谁的?担心会给你戴绿帽子?”子武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也不跟我打招呼,就怀上孩子,家里如果知道……”如烟见子武着急,笑了笑,说:“哄你呢!看你急的。妈咪整天让我喝药水,我想怀孩子,也怀不了啦。”

子武知道如烟跟他开玩笑,用手在她腋窝抓挠几下,痒得如烟咯咯笑起来。二人笑闹一番,便坐在大木椅上行好事。子武觉得坐着干那事儿,有些不大舒服,如烟要这样也没办法。四周中船只来回,梢公口哨阵阵,熙熙攘攘,加上元街两旁人家的猫叫狗吠,虽然有布帘挡着,子武仍然觉得好多人在望着自己,不知怎的,那东西怎么也硬不起来。动作半天,不得入港。子武说:“我们还是到后舱躺着吧。”如烟说:“我要在这儿,我偏要在这儿!”

子武知道如烟有怨气,只得由着她。二人折腾好久方完事,如烟累得趴在子武身上直喘气。子武说:“下次我们不能这样干了。”如烟说:“你不把我娶回去,我每次都要这么干!”子武说:“好!好!我们就这么干!”如烟用手拔弄子武头发,发现有根白发,把它拔掉。子武摸着如烟后背,觉得她皮肤像上了油似的。他忽然摸到如烟屁股上方异常,一看原来是颗粉红色的肉痣,说:“你这儿有颗痣呢!”如烟说:“亏我的身子给你那么久,现在才发现。”如烟站起来,在子武面前扭动腰肢,说:“你再看看,我身上还有什么?”

子武猛然看见如烟屁股后露出条尾巴,大叫着:“你,你……”如烟说:“看见什么了?”子武惊恐着说:“尾巴,你屁股有条尾巴……”如烟说:“发神经!”子武揉揉眼睛,那条尾巴又不见了。子武疑惑地瞪着如烟,如烟拿条手帕在子武面前扬了扬,子武说:“我昏了头呢,把你的手帕当作狐狸尾巴了。”如烟拿出酒瓶,和子武一人倒了一杯,喝过之后,又重新骑上子武大腿,子武这回有了冲动,抱着如烟又行事一回。

子武说:“如烟你觉得舒服么?”如烟点点头,双目朦胧望了望子武,伏在他胸前睡起来。外头有人大声说话,好像在争论什么。子武自言自语说:“皇帝老子来了也不理他!”忽然听到丫环说:“艇中有人,各位大爷莫进来!”南霸天大声说:“谁不知这儿有花魁,我们就是来找花魁的!”子武吃了一惊,连忙去推如烟。如烟双手却紧紧抱着他。急得子武猛摇着如烟说:“不得了,如烟快醒醒!”三个汉子已走进来。来人是南霸天父子和陈督军,子武尴尬得低头不语,丫环赶紧抓起条大毛巾替二人遮丑,咕嘀着说:“我们说这里有人,他们偏要进来。”

三鞭子见妹夫在此,又好气又好笑,扔过衣服喝令二人穿好。丫环拥着如烟进后舱,如烟酒气没醒,拉住子武不愿放,说:“老公,你说皇帝老子来了也不理他……”三鞭子说:“皇帝没来,老子来了!”如烟一听老子来了,以为赖长生到来,吓得酒也醒了,赶紧随丫环进后舱穿衣服。

子武在岳父大舅面前出尽洋相,以为岳父会骂他一顿,谁知南霸天哈哈大笑,说:“我早听闻子武神通广大,能独占花魁,艳福非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子武不知如何回答,南霸天又说:“今日我和县长老弟专门来会会花魁,儿子不能跟老子相争,子武你得让一让,不可霸着……”三鞭子见父亲说的话不像话,连忙说:“今日我们陪县长出巡,到河边视察灾情,还不快过来见过县长。”

子武见过几次陈督军,只是没机会和他结识交谈,想不到今日会在这么个场合遇见他,连忙走来过来作揖说:“县长大人见罪!”陈督军说:“没事!没事!”南霸天说:“他是我女婿,手上也掌握几杆枪,兄弟有什么好差事也要携带携带他。”陈督军这才知道大水冲倒龙王庙,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南霸天和三鞭子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今天陈督军在南霸天家中玩过蟋蟀,抽过鸦片,吃饱喝足,南霸天提议到南堤找个珠娘玩玩。双方一拍即合,便由三鞭子带路,到南堤河边“视察灾情”来了。三鞭子从不轻易上花艇,一上就是带警察来抓人。三鞭子有自己的偏房。除非是朱八婶介绍的“野食”,否则,最漂亮的珠娘,也不能让他轻易上路。因为这些花艇老板大都每月向他进贡,求他保护,他自己也得装出副样子来。

这回在花艇遇到了二妹夫,令他大为恼火,而陈督军一个劲说:“没事,唐代举子高中状元,会带领新进士子夜宿长安平康里,平康里是唐代妓女集中的地方,宋代大学士挟妓游林,被时人津津乐道。繁荣娼盛,代表着国泰民安,有什么不好!”

陈督军说得众人连连点头。这时候,如烟衣冠整齐从后舱中走出来。南霸天见如烟打扮得美若天仙,呵呵笑着说:“兄弟,我说这女子是花魁,名不枉传吧。”陈督军点头不语,如烟望望众人,又望望子武,说:“不知哪位是赖长生老爷。”三鞭子说:“你找赖长生大爷干什么?”如烟说:“如烟一向只待子武一人,和他已是夫妻相待。子武答应过有朝一日将我接入赖府,今日如烟大胆问一句……”

子武听如烟说出这话,吓得脸如土色,打断她话说:“你……你乱说什么!”三鞭子阴着脸说:“你没说过这番话?”子武说:“我……我只是和她开玩笑!”

如烟听子武说是和她开玩笑,大哭起来。南霸天跺着脚说:“做婊子赚钱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陈督军摇头晃脑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们到别处看看吧。”

众人走后,子武见如烟还在哭,就说:“放屁也不识风响,你知道刚才哪人是谁?”如烟哭哭啼啼说:“管他是谁!这事迟早得让你父亲知道。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在做戏,一切都是假的,你骗我!”如烟越哭越伤心。子武说:“刚才那人是我岳父南霸天。”如烟不哭了,愣愣望着子武,说:“是南霸天?我就知道有个是警察局长,是南霸天的儿子。今日儿子陪老子逛花艇来了。”子武说:“还有一个是县长呢。”如烟说:“不管县长省长,也不管皇帝老子,谁来了我也不理他。”子武听着有些感动,拉着如烟的手说:“如烟,我知道你一片真心。我怎敢在南霸天面前说真话?我说过待他一命归西后……”如烟说:“那个是南霸天?”子武说:“就是大脑袋,黑眉毛那个。”如烟说:“看他体壮如牛,怕待我死了,他还没死呢。”又咽咽呜呜哭起来。河面上又传来一阵吵杂声,子武怕三鞭子又要回来,安慰如烟几句,偷偷上岸溜回家去。

南霸天此刻正在鲤鱼婆处大吵大闹。跛章和江铁头也在鲤鱼婆艇中,被子武赶走,现在又见三鞭子带人来,心中直骂霉气,脸上却嘻嘻笑说:“局长来收税吗?”三鞭子狐假虎威说:“今天县长出巡,视察水灾,闲杂人员一律回避!”跛章一听,吓得拉起江铁头就走。陈督军笑咪咪说:“不用走,不用走,本县与民同乐。”跛章说:“我见过县长老爷,那天你穿着军装,跨着长刀,骑着大马,样子威风得很呢。我原以为是哪里来的将军,原来是县长大人。”陈督军哈哈大笑。南霸天抛出两块银元,说:“老爷今日高兴,赏你两块大洋。叫妓钱也不用你们出了,滚蛋吧。”跛章接过银元,眉开眼笑着说:“南老爷的大头青全城打第一,让我们大开眼界!”南霸天听得心头乐滋滋的,又抛给了跛章几块银元。跛章还想说什么,三鞭子一脚踢他屁股,笑着说:“还不快滚蛋!”

跛章走后,陈督军问:“这个人是谁?倒会说话。”三鞭子说:“他叫跛章,是元城第一个无赖。此人能说会道,专会哄人开心,也不愁衣食,比一般人过得还好。”陈督军说:“人常说,食力不如食嘴,食嘴不如食脑。只要脑瓜灵活,什么时候都吃得开。”三鞭子奉承着说:“正是,正是。”

刚才跛章和江铁头到玉春坊时,鲤鱼婆到城里去买鸦片烟了,回来见到三鞭子父子在船上,急忙说:“今日什么风,将局长父子吹上船了。哟,还带来一个贵客呢。桃红柳绿,还不给贵客倒茶!”见客人手拿茶杯,说:“另泡一壶上等元江云雾茶招待贵客!”陈督军说:“不用破费,本县不搞特殊。”南霸天说:“这是县长呢,有好东西,尽管拿上来!”鲤鱼婆惊叫着说:“是县长啊,县长亲临本艇,真是三生有幸,局长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三鞭子不说话,走到玻璃柜前,把鲤鱼婆刚刚藏好的一包鸦片烟翻出来,盯着鲤鱼婆说:“你好大胆,竟敢贩卖鸦片烟?”鲤鱼婆连忙说:“这……这是万老板托我拿回来的,我先帮个忙替他放好,他日后来拿。我们都是守法人家,那敢做犯法的事情啊!”三鞭子阴着脸说:“万老板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告诉我把他抓起来。”鲤鱼婆以为三鞭子开玩笑,就说:“万老板就是猪牯岗猪栏万屠户,是赖长生大爷的岳父呀……”鲤鱼婆想说,万屠户是赖长生亲家,赖长生和你们也是亲家呢,难道亲家也……但鲤鱼婆没说出来。三鞭子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局执法如山,决不徇私!”

三鞭子说完话,从口袋里掏出副手拷,一把拷住了鲤鱼婆,鲤鱼婆看三鞭子来真的,慌忙跪下来求情。桃红柳绿见鲤鱼婆跪下,吓得一齐跪下。鲤鱼婆边叩头边哭喊:“局长饶命,县长老爷高抬贵手。”

鸦片烟祸国殃民,国家严明规定不准吸食和买卖。然而妓院赌场,那家不是偷偷地做着鸦片生意?元城人尽皆知,城里最大的烟馆在三鞭子家,南霸天开的几间赌馆,那间不在大张旗鼓吸食鸦片?南霸天还控制着鸦片烟的买卖,凡是上他家拿货,都会得到三鞭子的照应。不过所卖鸦片也会比他人贵几倍。鲤鱼婆想嫌多几文,到万屠户处取货,谁知正撞到枪口上,也是她运气不佳。

南霸天见鲤鱼婆竟敢不在他手里买鸦片,大为怒火,厉声骂:“你这个鲤鱼婆不识好歹,今天要拉你人,封你艇,看你还做什么生意?”鲤鱼婆苦苦求情,见三鞭子态度强硬,抱着陈督军脚哭喊:“鲤鱼婆千错万错,千不该,万不该,千刀万剐,错了这一回,县长老爷,你是再生父母,南海观音,求你打救鲤鱼婆一回,鲤鱼婆下世替你做牛做马……”一边哭喊,一边将陈督军双脚抱在胸前,让两只硕大的奶子紧挨着。陈督军见众人一齐望着自己,感到县长的权威光芒四射,十分惬意,他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问:“你叫鲤鱼婆?怎么不好好做你的花艇生意,要知法犯法?”鲤鱼婆说:“鲤鱼婆是一时昏了头,求县长局长饶过鲤鱼婆这一回。”鲤鱼婆又向前靠了两步,将乳房压在陈督军双膝上,又用手在陈督军大腿根轻轻摸挲。

陈督军说:“余局长,吸食贩卖鸦片,如何定罪?”三鞭子说:“吸食鸦片,初犯者罚款十元,劳役七天。重犯则加倍处罚。贩卖鸦片,不分初犯重犯,一经查获,判家产充公,劳役两年。”陈督军笑咪咪问:“鲤鱼婆,你知罪吗?”鲤鱼婆忙说:“鲤鱼婆知罪,只求县长老爷网开一面!”边说边骑上陈督军大腿,双手拦腰抱着陈督军。陈督军说:“既然知罪,念你是妇道人家,出来做生意也不容易。本县就网开一面吧。现不要你的家产,不判你劳役,余局长,给本县一个情面吧。”三鞭子忙说:“听从县长吩咐。”见陈督军双手已伸进鲤鱼婆胸前,正想借故走开,陈督军叫住了他,说:“把这鸦片拿回警察局,以免祸国殃民。”

三鞭子心中明白,说:“县长您慢慢视察,待会我在岸上接您回去。”喜滋滋拿起鸦片就走,这包鸦片花去大洋二百元,鲤鱼婆眼睁睁望着三鞭子拿走,尽管心疼,却作声不得。三鞭子和陈督军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鲤鱼婆治得服服贴贴,得了钱财,还落了人情,三鞭子真做绝了。

三鞭子上岸后,鲤鱼婆抱着陈督军不放。南霸天说:“兄弟你怎么操老X婆!这里有两个嫩妹子,我们正好一人一个。”陈督军说:“嫩瓜好吃,老茶味浓,今日我想来碗老山茶下下火!”边搂边抱把鲤鱼婆扯进后舱。

陈督军躺着喘了一会儿气,说:“还有鸦片烟吗?给我来两口。”鲤鱼翻开块舱板,拿出支烟枪,又在篷笪中取出只小罐儿,掏出点黑黑的药膏。鲤鱼婆说:“就只剩下这么点儿了。如果不是县长,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点着鸦片,自己吸了一口,递给了陈督军。

陈督军吸了几口,过足瘾头,望了望鲤鱼婆说:“刚才拿走了多少鸦片烟?”鲤鱼婆说:“足足有三斤,花了我二百元大洋。近来水淹上元街,生意不好,那是女儿们一个月的血汗钱啊。”陈督军说:“鸦片烟还一半你,日后取货,得去南霸天那儿。”鲤鱼婆一听,忙扑向陈督军身上,说:“县长大人,你真是青天老爷,是鲤鱼婆救命恩人啊!”

艇中那边,传来南霸天阵阵叫骂声。鲤鱼婆说:“哎哟,光顾我们快活,还没给余老爷找好妹子呢。”

这一边,南霸天见陈督军跟鲤鱼婆进了后舱,扯着桃红柳绿要动手。柳绿说:“我们在艇中只管端茶倒水,帮妈咪招呼客人,其它事一概不做。”南霸天说:“那有黑狗不食屎,哪有花猫不偷腥?不和客人操,来花艇做什么?”桃红说:“老爷不要生气,你要找珠娘,这里有的是,待会儿叫妈咪找一个漂亮的,保老爷你满意。”南霸天说:“要找快点找,鲤鱼婆光顾自己过瘾。我在这里吃斋!”

桃红柳绿不敢进后舱叫鲤鱼婆,想去找其它珠娘,又不知她们的花艇到哪里了,二人一边摇着艇,一边东张西望。不知不觉摇出了上元街,只见江面一望无际,浊浪滔天,满江干柴枯木漂流而下,河上却看不到一只艇船。

一阵急流冲来,桃红连忙将艇栓在元江酒店外头的榕树梢上,不敢再往外摇。回到舱中,南霸天问:“找到人没有?我条X可等不及了。”桃红说:“老爷再待会儿,等妈咪出来……”南霸天大声说:“等鲤鱼婆出来,X火都过气了,我可不要那老X婆!”桃红柳绿不敢做声,南霸天望望桃红,又望望柳绿,忽然说:“你俩长得这么像,是姐妹吗?”桃红低声说:“我们是孖女。”南霸天说:“我没玩过姐妹花,今日开开斋。”掏出一把银元,扔在桌面,说:“开个价,要多少钱,不够叫我儿子回家拿,我有一屋的大洋。”

桃红没说话,柳绿说:“你有金山银山,找其他人去,我们不希罕!”南霸天说:“敢和你余老爷顶嘴?”过来一把拉住柳绿,被柳绿甩开。南霸天去追,桃红苦苦哀求说:“余老爷息怒,妈咪很快出来了。”南霸天将桃红抱住,说:“十五六,奶子熟,十七八,毛毛发,你的奶子不小,可以操得啦!”扯桃红裤子。桃红捂住,死死不放,怎奈南霸天力大如牛,眼见裤子就扯下来了。猛然觉得屁股挨了一下,一看,是柳绿举着船桨朝他打过来。

南霸天气坏了,叫骂着:“我先制服你死X妹!”放下桃红,捉住柳绿,要扯她裤子。无奈柳绿裤子穿得严实,怎么也扯不下。桃红跪在船上喊着说:“求求老爷手下留情,积德行善,长命百岁……”南霸天扯不下裤子,就把手伸到柳绿胸前,柳绿朝南霸天手臂上咬了一口,痛得南霸天哇哇乱叫,拾起船桨,就追打柳绿。柳绿走到船舷,“扑通”一声跳入河中,桃红大声叫“妹妹……”也跟着跳入河中,二人一下子被混浊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鲤鱼婆听到喊叫,衣服都没穿好就慌忙出来。不见姐妹二人,急忙问:“余老爷,桃红柳绿呢?”南霸天摸着被咬伤的手臂,没好气地说:“去找海龙王了!”鲤鱼婆大喊:“救命!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有几个梢公撑船过来,有人跳入水中搜寻,哪里还有人影。

河边很快聚来许多船只,艇上人七口八舌,有的说:“五月八,大水发。今年端午没划龙舟,龙王爷生气了,要人命啦!”有的说:“珠娘落水,渔家发财。龙王爷也想娶小老婆呢!”鲤鱼婆坐在艇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桃红柳绿啊,你们怎么忍心抛下妈咪,自己去极乐世界!你们来艇几年,吃妈咪饭,穿妈咪的衣,没和妈咪赚过一分钱,就离去,你俩好狠心啊……”鲤鱼婆想着白白失去两棵摇钱树,又想着眼睁睁让三鞭子敲榨了二百两银子,一时间,假哭就变成了真流泪。哭得南霸天心烦,说:“哭什么死尸!她俩宁愿做鬼,也不愿做鸡,活着也是赔钱货。有钱哪儿买不到赚钱的靓鸡!”掏出把银元,“扑”的一声压在桌面上,说:“别哭了,给钱你再买两个靓妹仔去!”鲤鱼婆果然不哭了。

船家忽然四散而去,原来三鞭子带着两个警察坐船过来了。三鞭子问:“县长呢?”陈督军戴着礼帽慢慢从后舱走出来,三鞭子笑咪咪问:“县长视察得怎样?”陈督军伸了伸懒腰,望着汹涌的江水说:“看来,这次洪水来得突然,元城灾情确实严重。本县军民要团结一致,战胜洪魔,确保一方平安,另外,水上人家,特别要注意安全。”三鞭子说:“县长说得对,生命第一,安全第一,现省里让推销保险券,每张五元,淹死都可获赔五十元,我想让每个渔民购买一份,以保障安全,县长认为如何?”陈督军赞叹着说:“好,好!我们想一块了!”

三鞭子听到鲤鱼婆又哭起来,皱了皱眉头,说:“县长视察了半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陈督军说:“没事,没事,本县为了黎民百姓,不怕辛苦。”和南霸天一起回去。三鞭子将一包东西扔到鲤鱼婆面前,阴着脸说:“我知道县长替你求情,拿回去买棺木吧!”

跛章和江铁头离开花艇,在街上闲逛。逛累了,吃了碗芝麻糊,就分手回家。兴隆洲已被水淹,江铁头家中的木房子早已淹过屋顶,父母撑艘破旧渔船不知去何处,江铁头不想找父母,顺着下元街向天庐金铺走去。

近日水淹上元街下元街,店铺都关门闭户,江铁头不用日日来巡逻店铺。下元街这段街地势较高,江水也有齐胸深。江铁头也不坐船,一脚深一脚浅向前走。走到天庐金铺前,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江铁头赶紧冲过去,只见河中有个人半浮半沉直冲过来,江铁头一个扎子沉入水中,浮出来刚好来到哪人身边,抓住那人手臂就往岸边游。江水冲得很猛,幸亏江铁头是游泳高手,三两下就游近天庐金铺,一把抓住了大水窗木柱。江水冲得更急,江铁头急得大声呼叫,楼上一群女人也伸出头来呼叫,大家够不着手,又没力气,干瞪眼着急。

江铁头累得直喘粗气,简直支持不住了。大奶奶一个劲喊:“铁头坚持住!”师爷闻声从楼下走上来,拿了根绳子抛出去。江铁头将绳子套在那人身上,众人一阵鸡手鸭脚将她扯上来,一看原来是桃红!

桃红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外衣裤已被江水冲掉,头发上沾满泥沙杂草,样子十分可怕,大奶奶连忙拿过张干床单给桃红盖上,师爷说:“先别着忙,让我看看还有救没救。”伏在桃红胸前听了会儿,又用根鹅毛试了试她鼻孔,说:“还活着,快烧热水,拿救心油来。”

众人又一阵手忙脚乱,师爷向桃红口中吹气,让大奶奶按桃红胸膛做人工呼吸。大奶奶按了几下,觉得手脚发软,就说:“铁头力气大,你过来按。”江铁头缩手缩脚不好意思,大奶奶说:“铁头你怕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江铁头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别看他时常与跛章在花艇玩,可从没触摸过女人,江铁头觉得桃红的胸前软软的,像只松软大肉包一样,心中竟然一阵乱跳。师爷皱起眉头说:“用力按,别怕羞!”

铁头用力按下去,按了会儿,不见动静,师爷让江铁头倒背着桃红,让她头朝下,用力去拍桃红后背,桃红吐出一大滩河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气来。

大奶奶望着桃红脸色逐渐变红,呼吸也均匀起来,心中石头才落了地。也许大奶奶和桃红有缘分,今日她带着三奶奶、四奶奶和六奶奶在望月楼上看大水,想不到竟然救了桃红一命。自从跛章接桃红两姐妹回去,大奶奶时有惦记她们,想给予接济,听十三姑说她俩下花艇了,才作罢,怎知今日又这么样重新遇见。

大奶奶正感慨桃红身世悲凉,忽然听到桃红叫柳绿的名字,看桃红已睁开了眼睛,说:“大妹,你没事了吧?怎么掉到水里去了?”桃红睁着失神的眼睛望望众人,喃喃说:“我在哪里?妹妹在哪里?”师爷说:“你在赖府望月楼呢,刚才你被水冲下来,让铁头救上来了。孩子,放心吧,你没事了。”桃红说:“柳绿呢?你们救起她了么?”江铁头说:“我没见到柳绿啊,难道她也掉到水里去了?”桃红一听呜呜哭着说:“妹妹肯定让水冲走了,呜呜,怎么冲走的不是我?妹妹,你死了,姐姐怎么活,不如我跟你一齐去算了,呜呜……”

几个女人听得直擦眼泪。众人拿来热毛巾替桃红擦脸,又喂她喝红糖姜水。桃红寻死寻活要跟妹妹去投水。大奶奶说:“好孩子,你这么有姐妹情,即使妹妹死了,九泉之下,她也会知晓的。你大命不死,妹妹也许会逃过此劫的。如你糊里糊涂去寻死,倘若妹妹回来找你,可怎么办?”桃红一听,果然安静下来。大奶奶叫师爷和江铁头驾船沿河下去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柳绿。

大奶奶一勺勺喂桃红喝姜水,望着桃红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涌出一阵难以名状的思绪。她后悔当初没有听十三姑的话,将桃红姐妹俩认作干女儿,以致她们误入风尘,遗误终身。如果柳绿真的让水淹死了,对桃红打击是多么大啊。大奶奶问桃红为何会掉到水里的,桃红又哭了,说:“都是南霸天!他要强奸我们,我们不干,他就打我们。妹妹跳水逃跑,我去救她,就一齐落水了。”

恰巧这时候老夫人领着两个孙媳妇上楼看大水,听桃红说:“南霸天。”老夫人问是怎么回事?待弄清原委,彩风不吱声,彩云却说:“做妓说什么人家强奸,真是大笑话!”桃红哭着说:“我们只是端茶倒水,没有做妓!”彩云鼓着嘴巴说:“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桃红呜呜大哭起来。老夫人说:“梁红玉助夫出征,只为忠;王月娥卖身葬父,是为孝;杜十娘风雪救仕,只为德;李师师散金抗敌,只为义,古往今来,妓女也有真丈夫,我们凭什么小看这些花艇珠娘?”

彩云不敢做声,桃红要起身给老夫人叩头,大奶奶忙按住她说:“你刚恢复过来,不要乱动!”大奶奶告诉老夫人,桃红正是当年的孖女,两姐妹刚才一齐掉到河里,柳绿还不知是生是死呢?桃红又哭起来。老夫人说:“好孩子别哭,好人有好报,该你命中之事,是躲避不了的。大奶奶今日救你,是她与你命中有缘,也是赖府与你有缘。如你喜欢,日后就留在赖府吧。”

大奶奶心中欢喜,桃红在床上伏身致谢。有丫环在大水窗前喊叫:“师爷回来了!”师爷和江铁头在窗前栓好船只,跳进楼来。大奶奶问:“找着人了么?”师爷说:“我们从上元街撑到下元街,又从下元街撑到滨江河口,别说人,连船也见不到一艘。”大奶奶说:“有没有见到鲤鱼婆?该给她报个信呀。”江铁头说:“找不着。”师爷说:“江水还在上涨,船只都泊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

桃红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呜呜咽咽,痛苦万状。大奶奶让丫环陪桃红,自己和老夫人一块到窗前看大水。江面一片浊水茫茫,天地连成了一片,成了个洪荒世界。河对岸的堤岸似乎漫顶了,屋顶和竹梢在水中挣扎着。极远的落日,也被水魔紧紧扯着往下沉。

大水窗前,不时漂过来一些枯柴烂布,竟有些床板和屋梁,肯定上游让洪水冲垮房屋了。俗话说,柴来起,泡来止。看江面满是黑压压的柴草,这河水还要上涨。大奶奶探头望了望,见河水又淹上了半尺,惊叫着说:“还有五只砖位,水就淹上楼了!”众人就说:“水淹上来怎么办?我们往哪儿躲呀?”老夫人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九九不能上百。我们望月楼是全城最高的楼房,不管江上洪水有多大,都淹不上。如果这楼上也进水,我们也走途无路了。”

老夫人说起了光绪三年那场大洪水,虽然过去一个花甲,她仍然记忆犹新。那年老夫人才十七岁,刚嫁进赖府来就遇上了那场洪水。她记得头天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睡到半夜被家人叫醒,说洪水淹进房了,要到楼上睡觉。第二天还没起床,丈夫又把她背上船,说连楼上也进水了,要转移到最高的望月楼去。那时候,望月楼建好还不到一年,幸亏有了它,不然赖家连避难也没地方了。那年的河水涨得也怪,元江也没见下什么大雨,烈日当空,眼睁睁就望着河水猛然上涨。当时传闻元江上游南雄卷了“乌龙尾”,落下百多斤重的大冰雹,连耕牛也砸死无数。有人说韶关马坝有整条村变成了口深潭,不见了踪影。传闻才过两三日,那混浊的河水便铺天盖地,上元街下元街好多商铺,来不及搬货便水淹进来,单是赖天庐一家布行,淹湿的棉胎就有五百张,损失惨重。河面上漂下来的死牛,胀得有小屋般大,有个时辰,河面上漂来无数尸体,男俯女仰,有的断手没脚,衣衫全无,有的脸黄眼绿,头如斗大,样子相当骇人。最吓人是时常听到街上房屋倒塌的声音,“隆……”的一声,一间倒下,“轰隆……”一声,又一间倒下,那年大水,单是下元街就浸塌房屋三十七间,淹死街坊六十九人。老夫人日夜担心望月楼会被浸塌,她害怕洪水会淹进来。奇怪的是,望外头洪水高出楼上好几尺,那水却怎么也淹不上楼上来。有家人半夜看见一条巨龙围着望月楼,不让洪水上来。说出去,有些人不信,赖府却躲过了那场洪灾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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