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周五。
这天中午,姚红照例和张佳一共进午餐。饭后散步之时,姚红说:“张佳一,你要是给老人买衣服,我可就今天一个晚上能陪你啦。之前你老推托,之后我可不好说了。明天若是成,我没心思管你,若是不成,我更没心思逛街的。不知道你成日忙什么,一下班就没了影儿。”
张佳一一把搂住她的肩头,嘻嘻笑着说:“见色忘友的家伙,就知道你的心早被人家勾走了。”
姚红仰着小脸,说:“那是,也是不看看人家是谁。再说了,当初,你与林旭,还不是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佳一猛地听她提起林旭,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更兼姚红追问了一句:“说起来,不知道林旭如何了?他当真没再与你联系?这孩子,倒有骨气。”
毕竟与林旭的分手是“被迫”,张佳一每每想起,总是心有戚戚。如今赵一鸣“从天而降”,虽然说两人有基础,她仍是没有全然适应,故此一直瞒着姚红,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现下正是进退两难,她只好顺着姚红的话头儿说:“没有,他应该没什么吧?工作上忙,生活中有杜明霞操心,估计过不了一年半载的,两人就结婚了也未可知。”
“嗯,很可能,双方家长也撮合着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老觉着林旭和她不会幸福,她那么强势。说到底,林旭还是和你最登对。”姚红长舒一口气,不知是为张佳一、林旭感慨,还是另有所思。
张佳一搂紧了姚红,说:“不亏是好姐妹,啥时候都向着我。那这么着,就今天下班后吧,去你说的那家店,给我爸妈买羽绒服。千亲万亲,不如爹娘亲!”
姚红拿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头,说:“不经事不明白吧?别现在夸海口,看你结婚后的表现呢!”
张佳一“哼”了一声:“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走着瞧。”
二人回到办公室,张佳一忙拿出手机,给赵一鸣发短信,告知他晚上不能见面了。
很快,赵一鸣的电话打了过来,还好张佳一正看着手机,一把按下挂机键,然后,发短信说:接听不方便。
赵一鸣的短信立马过来:“晚上有事?”
“嗯,给爸妈买衣服。”
“什么款式?”
“羽绒服。”
“把型号发给我。”
张佳一猛然想起他就是卖衣服的,可转念又想,他卖的是大牌,老人家不犯着穿那样的,就回说:“你别操心了,横竖姚红挑好了的。”
赵一鸣说:“你若是就为这和同事逛街,那大可不必,我的眼光不会比她的差。若是还有其它事儿,尽管逛,到时候把地点发给我,我去接你。”
张佳一看了,一股暖流涌入心头,倒觉得不好意思。一星期了,她想不出该如何跟姚红摊牌,就一直拖着,赵一鸣倒是不说什么。可就这么拖下去,真不是事儿!
“不如,今晚就说了吧,反正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耽误下去,对姚红、对一鸣、对自己都说不过去。”她心下忖度着,不觉得预备铃已打响,赶忙收收心,拿起书本上课去。
下课后,姚红犹未回来,张佳一坐在桌前苦思:该怎样说起呢?
“说自己变心了吧,也不纯粹,对林旭依然怀有牵挂。说自己对赵一鸣没动心吧,也不合适,直到现在,只要一看见他,心就呯呯跳个不停。说是脚蹋两只船吧,也不算呀,明明与林旭是断了联系的。”
“那到底算是什么?是一见钟情还是情根深种?是情牵动着我还是我主导着情?是我太多情了,还是情本身就多的说不清?唉!人的感情怎么如此变幻莫测不可捉摸?为什么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杂七杂八?还不如一棵树或者一株草,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儿,只有成长这一个主题呢!”她思来想去,脑袋里好像有个毛线团,本来是要将线头找到的,却是越拽越长,越拽越乱,终于乱作一团。她长叹一声,双手抱头,伏在桌子上。
“人呀!为什么要有情感?看动物活的多轻松,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找吃的。人类社会要是也这么简单,该多好!”她将头换了个方向,犹自想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句话,反复念叨着。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故事,多少年来为人们所追捧,情,真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吗?未必,但它确实让一代代年轻人前赴后继,包括自己,包括姚红。
每一天都仿若新生,是的,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仿若新生。
“姚红有完完全全喜欢的人,并大胆努力的追求着,我为什么不行?只要不伤害别人和社会,不违反法律和道德,我有选择自己爱的人的权利。”张佳一坐直了身体,“奶奶的,老子已经失去一个好人了,这一次,我要变本加厉、酣畅淋漓地向全世界宣告,我又恋爱了,爱人不是别人,就是赵一鸣,青梅竹马,怎么着吧?”
她将眼光转到办公桌上,桌子上一片狼藉。这一周来,她总是莆一下班或是不等下班就跑,课本、作业堆成小山,只余她的头刚趴着的一小块儿空地。
她站起身来,一本本的收着,看着。翻到课本,忽地又想起当初上公开课时的艰难情景,跟着,与林旭从相见,到相识,到相恋的镜头,又一掠而过。
“终究是不能无牵无挂的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假装它过去了,或是从未发生,终究是自欺欺人。有过林旭,我终是不能酣畅漓淋、彻彻底底的!”
她有些颓然,就坐下来,索性不管桌面,开始收拾抽屉里积攒的零碎东西。正翻拿间,忽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个纸包来,打开一看,竟是那天赵一鸣送的风衣。这几日忙忙乱乱、心神不宁的,倒把它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又想起:怪不得每天见赵一鸣,他都将自己上上下下的打量个遍,莫不是看我穿没穿他送的衣服呢?
“那……今天就是今天了!甘蔗没有两头甜,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站起来,“呼”的一声,将风衣抖开。果然是好布料,竟不算皱,能穿上身,就有几处皱的稍微很了,去拿水喷了,应该就可以了。
她拿起衣服往卫生间走,在洗手池前,用水杯接了水,先漱了口,再喝一大口,往衣服轻轻地喷。
正拾掇时,姚红扭着腰进来了,正撞见她刚含了口水,没等她再喷,一把将衣服夺了去,拿在手里前后左右地看,又翻看着标牌,口中道:“啧啧啧,这谁呀?谁家的大小姐在这里炫耀呢?装着不舍得花钱,不去大牌店,自己却悄没声儿的买了来,阔气呀!”
张佳一将衣服抢过来,忙说:“小点儿声,姑奶奶,我正要给你说缘故呢!”
姚红拿手势止住了她:“先别说,穿上,穿上,我看看效果。”
张佳一依言穿上了。
姚红抱着手,围着她转圈,边转边赞道:“好看,好看,要不常言说,人是衣裳马是鞍呢,还别说,你这么一穿,风格都变了。”
又把推到镜子前,说:“你自己看看,如何?”
张佳一看过去,镜子中的人儿身材挺直、玲珑有致,往上看,眉眼含情、粉面带笑,整体看下来,不但妩媚秀丽,还颇有些风度翩翩之意,就颔首道:“可以,可以。”
“什么叫可以呀?”姚红不满地叫道,“这简直就是长在你身上的,老实交待,怎么又想通去买了呢?也不跟我说,也不叫我去,像话不像话?”
张佳一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话,听见有人过来了,忙拉了她的手,走出办公楼。
才站定,姚红就不解地问:“做什么呢?买件衣服而已,又不偷不抢的,怎么就不敢说了?”
张佳一看看前后无人,才说:“不是买的。”
姚红一下张大了嘴,也前后看着,小声地说:“不是买的,你去偷来的?”
张佳一哑然失笑,打了姚红一巴掌,说:“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为件衣服,值得吗?”
姚红听她这样说,表情放松下来,用手撩了下长发,双手抱着肩膀,说:“那倒是,犯不着,那你说,衣服怎么来的?”
张佳一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说:“我说了,你可不许咋呼。”然后,她再一次来回看过,低声说:“是别人送的。”
“送的?”姚红瞪大了眼,说:“谁呀?这么大方!”突然,她像明白过来似的,也压低声音说:“家长送的?”但转念又说:“那也不对呀,不至于的。退一万步说,这么贵的礼,即使要送也得送班主任呀,哪能送你呢?”
张佳一听她又瞎猜,哭笑不得,说:“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不是。”
“那到底怎么事儿?我的姑奶奶!”姚红跺着脚催她。
“我再说一遍,你不许咋呼。”张佳一盯着她的眼睛说。
“知道,知道!姑奶奶,快说,别卖关子。”姚红向前倾着身子,着急的不得了。
张佳一吐出一口长气,说:“你记得那天我们试衣服时,看的那位经理吗?”
“记得,记得,”姚红点着头,说:“当然记得,长得那么好看,不记得算怪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就好了。”姚红又撩了下长发。
张佳一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他就是赵谦玉。”
姚红一下睁圆了眼,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说:“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佳一又说:“赵谦玉。”
“就是那个,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你确定?”这回换姚红盯着张佳一的眼看了。
张佳一点了点头。
姚红撤回双手,抱住脑袋,口中喃喃道:“这他妈也太离谱了!我说你当时直勾勾地看人家,还以为你看开了,转性了,原来有这层原因。”
“只因当时杜明霞向她妈妈介绍说,他叫赵一鸣,我不敢确定,也就没向你说。”张佳一停了一下,还想继续说,被姚红打断了,她说:“你别往下说,我来说,你听是不是?”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两只眼情骨碌碌地转着,边想边说:“他一定认出了你,只是当时不便说,于是乎,他到学校来找你,同时,把风衣带来了。”
姚红在张佳一面前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张佳一点点头。
姚红惊叹道:“我的天,简直可以拍电视剧了,不,比电视上演的还精彩,等等。”她忽地把脸凑到张佳一眼前,来回端详着,然后,用手捏捏张佳一的脸颊,说:“再老实交待,这两天是不是跟他约会了?看这小脸嫩的,看这状态恢复的。”
张佳一老实的再点点头。
姚红再次震惊:“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果真他正单身你也单身?这他妈也不能再巧了吧?”
张佳一根本顾不上取笑她说脏话,讲真,若她和姚红易位,指不定也多惊诧呢?
姚红用手抚额道:“张佳一,你告诉我,你到底比我强到哪里去?怎么老天爷对你这么偏心,刚走了个品貌俱佳的,就来了个才情双绝的,这好运怎么就落你一人头上?为什么?为什么?”她双手向上高高举起。
张佳一一下子被逗乐了,用手指头戳了下她的小腰,说:“别闹了。说正经的。”
姚红被她点到痒处,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松驰下来,笑说:“经理夫人,那以后我去买衣服,可否享受折扣呀?”
张佳一不想她倒接受的快,白费了之前自己千般心思百般辛苦的,所以说,这世上很多事,都是个人没事找事,谁都生活不易,谁管你那枝枝蔓蔓。而作为好朋友,只会更从你的立场出发,才不会着意给你添堵。张佳一再一次感受到朋友的力量,俗话说:人可以没亲戚,却不能没朋友,真真的是。
此时她是多想满口答应下来,可到底与赵一鸣相遇时间不长,不敢说大话,只能实实在在地说:“这才刚遇上呢,谁知以后的事儿怎么样?”
“哎哟哟,”姚红撇嘴道:“就这,胳膊肘都快拐过去完了,还想怎么着呀?”
张佳一笑打她:“我把你这个牙尖的……”
两人追逐着打闹开来,姚红尽管个子高,灵巧度却不如张佳一,被张佳一多挠了几下,她恨的伸着长手要还回去,正赶上韩晓路过,张佳一飞奔到他身后,冲姚红挤眉弄眼,那意思:韩晓,也是好样的呢!
姚红闹了个大红脸,咬着牙要来拧她两下,被韩晓拦住了,说:“别闹了,跟个孩子似的,不怕让学生看到。”
姚红这才止住脚步,叉住腰站在原地。张佳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从韩晓身后转出来。
韩晓不解,问道:“什么事儿?乐成这样?”
姚红说:“你不知道,真是大好事儿呢!”
张佳一连忙咳嗽几声,姚红见状,咽下了后面的话。韩晓见张佳一如此,不再追问,只看着她说:“明天晚上,没事儿吧?”
张佳一整敛了表情,说:“没事儿呀!”
姚红插话说:“她敢有事儿,我周一就同她说了,天大的事儿也得挪挪。”
“嗯,”张佳一说:“我记着呢!”
韩晓听了,说:“好的,我等着你。”又跟她们闲话了几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