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口时,果然看见赵一鸣正站在对着大门停着的车子旁打电话。虽说换了身衣服,却仍是全套黑色。黑色衬衣束进黑色长裤内,打着黑白条纹的领带,外面是半大的黑色双排扣风衣,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甚是惹眼。
赵一鸣回眼看到张佳一,三言两语结束了电话,快步走到副驾驶旁为她打开车门。
及至他在车上坐定,并不着急开车,却是直看着张佳一笑。张佳一不解,问他:“看什么呢?不认识了?”
赵一鸣摇摇头,只是盯着她笑。
张佳一摸不着头脑,打开手包要找出镜子来,看脸上是不是有东西蹭上了?
赵一鸣见状,轻轻地说:“你真好看!”
张佳一不料他突然说出这句来,不由得飞红了脸,嗔道:“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这么说,我们是情人了?”赵一鸣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张佳一正要接话,却突然想到,这对话怎么那么熟悉。是了,和林旭,在碧沙岗公园里,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林旭还给自己普及“情人”的涵义呢!
往事不能回首!她顿时感到五味杂陈,可这边厢,赵一鸣盯着她看的目光不容闪躲,她忙收回思绪,迎着他微笑。
赵一鸣只当她上了一天班累了,就说:“乖,想吃点啥?”然后,发动了车子。
张佳一说:“简单点儿,清淡点吧,吃完好散散步。”
赵一鸣听她如此说,应道:“嗯,我也这么想着呢!”
又说:“我回来的时间不长,不如你熟悉,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张佳一想了想,好多地方都有林旭的影子,一时之间还真说不上来,就说:“就想喝点粥,吃点儿小菜,不拘哪里都行,不然我们一路上看着,有地方了就停下吧?”
赵一鸣点了点头。
“那你只管开车,我来找。”说完,她朝前挪了挪身子,将头探着往路边看。很快,看到一家小店的招牌上写着饼、粥的字样,连忙说:“有了,有一家店。”边说边用手指给赵一鸣看。
赵一鸣将车缓缓停至路边,两人下车,走到小店门前。赵一鸣看到这家店门面极小,里面摆设相当简陋不堪,遂笑着说:“你确定要在这家吃?”
“反正只是喝点粥而已,我看就行,周围的饭店显见得是喝不成粥的。”张佳一从来对饮食不讲究。
赵一鸣转过头来,看着她又笑着说:“好,你说行就行,倒是好养活,省我不少事儿。”
张佳一一听,脸腾地红了,娇声嗔道:“你什么意思?”
赵一鸣笑而不答,拿手拉了她的手,两人上台阶进店。
小店果然是寒素之极,只在门口支了几张大锅,熬着不同的粥,旁边设一高案,上面列着已做好的葱油饼、手抓饼、酱香饼、菜饼,除此,还有两大盆腌制好的咸菜,再无其他。
店老板是位四十出头的壮汉,腰里围了张满是油渍的围裙,殷勤地招呼他们。
张佳一要了份小米南瓜粥和一个菜饼,赵一鸣见她报了,跟着她的话音,要了一样的。张佳一笑说:“怎么要一样的,换个品种也能尝尝别的味儿。”
赵一鸣听了,忙对老板说:“那就不要菜饼了,要手抓饼。”
那老板急忙放下手里的菜饼,拿刀向手抓饼上切了一块儿,称好后,装盘端上来,又端了一碟子咸菜过来。
两人拿饼就着咸菜喝粥,倒也自在,不多时,已粥完饼尽,剩一点儿咸菜,孤独地列在餐桌上。
赵一鸣结帐出来,用手捏了一把张佳一的脸蛋,笑着说:“乖,不会是要替我省钱吧,真是个贤惠媳妇!”
张佳一红涨了脸,反手一挥说:“什么呀?人家晚上就喜欢吃点儿简单点儿!”
赵一鸣不说话,只将她的手一握,和自己的手一起揣进兜里,边慢慢地走,边说:“我从未和人在外面吃过如此简单的饭食,这么多年了,吃饭对我来说,大多数时候是个任务。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明白,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
说着,赵一鸣扭头凝望着她,那眼睛黑漆漆的,如无底的深潭一般,引诱她下去探索,又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般,照得她神魂激荡。张佳一就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那两腮如火烧云一般的滚烫。
幸好赵一鸣拉着她,又向前踱去,张佳一方慢慢平静下来。可一旦稳住心神,她鬼使神差地竟想起,那次登嵩山赏红叶时,自己也曾发出过和眼前赵一鸣差不多的感慨。不过,她感慨的是,去哪儿看什么样的风景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看。
人啊,毕竟是群居动物,终其一生,都在找寻着合适的伴侣,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寻”。那自己和赵一鸣,经过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应是最佳伴侣了吧?可是,其实之前和林旭,也挺合拍的,只是命运捉弄。但也亏了如此,才有了今日与赵一鸣的“清粥小菜闲度日”。
她抬眼看向赵一鸣,后者正面沉似水,笃定地看着前方。世上的人果然千差万别,赵一鸣是赵一鸣,林旭是林旭。就如方才,若是林旭听到自己埋怨说“什么呀”时,一定会双手拉着她的一只手,来回地撒娇,不住地说: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张老师要多多批评,不能撒手不管呀?
而赵一鸣呢,并无有任何疑问,也不需要她确定,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好像他们注定地久天长,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月华如洗,街灯闪烁,已是一天中最惬意慵懒的时刻。张佳一挽着赵一鸣的臂膀,漫无目的的走着,就如此走到地老天荒才好呢!
路边闪出家小店,赵一鸣扭脸,拿眼看她。张佳一知他的意思,遂笑着点了点头。赵一鸣的嘴角向两边弯着,露出这世上最完美的笑容。
又是几乎要将街边小店逛完,赵一鸣的兴致才尽,他提着满手的东西,将它们塞进后备箱里,送张佳一回家。
此后几天,两人皆是一下班即粘在一起,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逛了多少店,吃了多少东西,说了多少情话。
赵一鸣是那么的招人眼,不管走到哪里,总会让不少人的目光驻留在他身上。每当此时,张佳一是又骄傲又感伤,骄傲的是赵一鸣站在她的身边,感伤的是她太不容易了,等了多少年,又与一个可心的男子反向而行后,他才姗姗来迟!
有时候,他们不舍得二人世界被人打扰,索性买了零食,在路上边走边吃。两人不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笑笑我,我笑笑你,全然忘了身旁的行人、街上的热闹。
张佳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健谈了,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都没说烦,见了赵一鸣,仍是不由自主地将芝麻大的小事,一件一件地说给他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竟是那么地爱笑,说话也笑,吃东西笑,一直笑,究竟连去了哪里、路过什么地方,都不曾留意。
赵一鸣则将上学时的往事儿翻来覆去地说,好多细节张佳一都不记得了,他还是兴致勃勃的一遍遍说。
有一天,赵一鸣竟说他最近笑得太多,嘴角边出现了纹路,眉眼间也疏朗不少,倒招的员工敢和他开玩笑了。
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张佳一回家的时刻。总是在挥手再见后,赵一鸣会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紧紧地抱着。以至于几天后,张佳一竟得了拥抱依赖症,每晚不趴到赵一鸣的胸前,听一会儿他的心跳,就像一天没有过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