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的气候比宋琬想象中要恶劣得多,白狐本就是罕见之物,先前又受惊,这会早就不知所踪。
是以,宋琬在这林子里越走越深,脚下的雪也越来越厚。
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宋成明听闻自家女儿独自一人进了林场,差点当场昏厥,自己就如了个厕的功夫,她怎么就惹了这么个大祸。眼下被乐清扶着,差点气急攻心。
皇帝也是一脸愁容,只有司马容坐在火堆旁不疾不徐,喝着酒,烤着肉,慢慢等。盖宽不如自家主子潇洒,这些时日与宋琬相处他觉得甚为有趣,明显主子也经常因她开怀,他不懂现在他为何又这般冷酷,半点情面都不讲。
“要不属下进林瞧瞧?”他试探的开口道。
司马容瞥都没瞥他,只似笑非笑道:“这么些年来,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上心。”
“宋医官好歹上次帮过咱们……”他犹疑了会,看了他脸色,欲语还休。
司马容笑着望向他,“放心,死不了。”语气竟是如此肯定。
找到那只狐狸时,它已经身受重伤,想必之前被人射杀过,此刻躺在雪地里,血还在流。
宋琬正欲向前,耳边便响起一声叫唤。她连忙闪进一旁的树丛里,心微微一沉,是狼。
狼是群居性极高的物种,并且狼群内部拥有着极高的等级制度。盲目射杀,可能会招使狼群,那时候不仅是这白狐,恐怕自己都得丧生狼爪。可外头也有人需要救,她若空手而归,不仅是那人,族人怕也要受自己波及。
当然这个情况自然也在司马容的意料之外,那白狐被他射伤,找到它不过是时间问题。哪里会想到,白狐拖着伤腿竟跑进了深林之中,而宋琬更是不走运,碰上了狼。
是以当林子中传出那石破天惊的狼嗷声时,所有人皆是一惊。看来这位宋琬凶多吉少。
宋成明眼下一黑,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往人眼前一跪。“求大人开恩,小女不懂事冒犯大人,但看在小女救了柳姑娘的份上,可否让老臣派人进林间察看,若能顺利救出小女,老臣代小女任凭大人发落。”他死了便死了,可万不能让从小跟着自己的女儿有事。
盖宽也有些着急,当下请命“属下立即进林察探。”
司马容却是起身,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罢了,她命不该绝此。”一身医术炉火纯青,若丧命于此,确实可惜。
在所有人的错愕下,他再次上马,同着盖宽和府里的护卫一同进了林场。
血迹味太浓,不出几下,绝对会引来狼群,白狐睁着一双红色的泪眼正戒备的望着她。宋琬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白狐抱进怀里,起初它有些反抗,但在宋琬替它包扎伤腿后,它便乖乖躺在她怀里不动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白狐认主。
她搂紧怀里的小白狐,转身便往回跑,但雪积得深,行动受阻,到底还是没在赶到狼群来之前退出去。
看着远处猩红血目越靠越近,宋琬苦涩一笑,或许这就是她自不量力的代价。司马容倒是给她上了一课,可惜她没有悔过的机会了。她摸了摸怀里的小东西道:“没想到,我最终是和你死在一起。”说罢从背后取了箭,箭矢已经不多,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此刻,能拉几只雪狼陪葬也是好的。
她握着手里最后一根箭,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宋琬就是自裁,也不会生生被碾死在这群狼口中。她笑了笑,望了眼银白的天空,可惜,她这般年轻,还没嫁个如意郎君呢!她想此刻若有个英雄能够从天而降,那她定然今后狠狠缠着他,非他不嫁。可惜啊,除了茫茫白雪和凶狠的狼嗷,连只鸟叫声都听不见。
她举了箭,对准自己的脖子,闭着眼正欲往下扎,突然听见一声凄惨的狼嗷声,正欲扑向她的一只狼,被从她身后飞来的一只利剑穿膛而过。随后她被人一提,腰间多了一股力量,带着她跳出了狼群的包围圈。
她那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下来,还没看清来者的脸,便晕在了他怀里。
司马容看着怀中人,微微错愕,她竟就这般晕了过去,她怀里还有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他欲将其提出来,但那小东西似乎格外怕他,往宋琬衣襟里一躲,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宋琬穿的官服宽大,装下它刚好合适。司马容见那鼓鼓的一包,勘堪停了手。将人放上了马,疾驰而去。
宋明成见着大人身前的人,微微松了心,倒来得及做多想。而那位帝王却是眼神一暗。乐清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大人怀里的好友,微微愣神,为何她会觉得二人这么搭呢?甚至于她在司马容脸上看到了为数不多的温柔,心里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的阿琬,此一劫,不知是福是祸啊。
宋明成替自己女儿里里外外诊治了一通,好在都是些皮外伤,严重些的无外乎留些疤,她这女儿向来不在乎这些,倒不担心。
司马容派人将柳曼殊小心扶上了车,确认无恙后,将宋琬一抱,上了自己那辆车。
众人摸不着头脑,大人这是闹的哪出。随后又听那人道:“宋医官未完成任务,人本官可以放,但现下曼殊重伤未愈,就请宋医官暂住我司马府,医治曼殊。”他这话明面上是解释,实则是给宋明成一个交代,做到这般已实属难得。
当然至于他本人也不理解自己为何要这般做,柳曼殊性命已无忧,任何一医官都可以治疗,可他想起她在狼群中孤立无援正欲自裁的模样,当时自己心竟一紧,在来不及拔箭的情况下,便将自己的配剑扔了出去。
他承认或许这个人在最初的那个寒夜就已经在他心里同别人不太一样了。既然事情超出了掌控,那么他又怎能任其发展。只有他牢牢拽着手中的东西,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