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琬自长大后,便再也没有同宋太医正襟危坐的说过话。两人在家中,是没这个机会的,在朝中也没有。所以她选择在她娘的墓前。宋琬即将启程去幽州,宋太医便陪着她来看一眼娘亲。
其实说来可笑,宋琬记忆里娘亲的面孔越来越模糊。她自小被爹爹带大,受尽宠爱,所以对早逝的娘亲并不时常思念。
“娘,爹爹铁了心把我送去幽州,下次回家可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呢。”宋琬惆怅对着墓碑开口。
宋太医却只深深望着墓碑,并不说话。宋琬觉得,爹爹定是爱极了娘亲,连带着将自己忘却的思念全都附上了。
宋太医行医多年,一辈子的心病便是面对羸弱的娇妻束手无策。宋琬娘亲身子弱,自诞下宋琬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宋太医只恨自己的无能,却没有丝毫埋怨过身为罪魁祸首的女儿。
“爹,等姨娘回来,好好待她吧,娘不会怪你。”她走了,他应该得闲不少,这么多年来,宋琬总有本事让他焦头烂额。
“去了幽州,好好照顾自己。”虽然宠爱女儿,但该让她学的他从不惯着,所以能放心大胆的放她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
“放心,去了那,可没人管我了。”她故作轻松。
“你啊,像极了你娘,什么都往心里藏。我是你爹,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她慌,她不愿,他都知道。
“爹,你手里到底握着什么宝贝?”这些日子闭口不谈的话题终究还是被挑起。
大夏两朝重臣,所有人只想到司马氏,殊不知宋家当初也是跟着先皇披荆斩棘过来的。当年宋琬太祖父可是从四品上的太医官,不过后来宋家没落下来,正逢新皇登基,谁也没注意。后父亲的官职是全凭自身本事而来,让人全然忘了宋家其实也是名晃晃的医官世家,爵位也可世代相袭。
至于当年为何太祖父突然罢官,这些旧事她并不想了解,只想知道他们家到底有什么,让皇上如此费力拉拢。
宋太医望着这个从小宠大的女儿,一时语缄。无论如何,不能将她拉进这早该终结的是非之中。
“等你该知晓的时候自然会知晓。”
哎,罢了。他不愿说,她便只能尊从他的安排,让他放心便可。
宋琬去幽州那日,司马容领兵出征。两人一个往北,一个向南。
宋琬站在城头,底下是乌压压的一群人。将士出征,百姓送行,场面热烈。
她目光盯着队伍最前那身着金甲之人,壮士践行,三碗酒下肚,他便跨上骏马,下令“出发!”,自此再没回头。
他没有不舍,每次出征都是如此,于他来说胜则生,败则死。其余的都是妄念,他从不念。
宋琬想,他应当是会胜的。
李文翰望着那骏马上的人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敬意。无论如何,他负担起了大夏百姓的希望,这千千万万人都仰仗着他的庇护。
“阿琬,我们也得出发了。”
宋琬回神,敛去了眼神中的伤怀。“走吧。”
活着,才会相遇。
南渊,此时正在炕头睡得正酣的人突然被下人弄醒。
“三爷……”
炕上的人翻了个身,没理。
等人自个起来,已是响午。
“早晨你们是不是有人叫我?”
旁边伺候的丫鬟无奈,这位三爷自从回了府中,一直是这么个闲人姿态。好吃懒做,除了睡便是吃。
“六儿今早给您送了信来。”说罢,把信递上,五章做了太久的纨绔,只有每隔一段时日收着这么一封信时,才会动动身子,去药房中忙碌。
待拆开信,将其中内容一一扫过,只见这位整日无忧的爷竟然难得的皱了眉。
信是从大夏来的,宋琬亲笔。
自南瑞一别,二人便以书信联系。平日里信上内容多是些扯皮之言。今日却是正事,宋琬向他打听苗蛊,南渊境内确实有苗人。
宋琬之前来信中有说道她在解一种毒,具体是什么,她并未向自己透露。如今牵扯到蛊,想必她已然是遇到瓶颈,无计可施了。
宋琬告知他自己已启程去幽州,想请他帮忙为她寻得蛊种。
五章懒虽懒,但遇着正事,便又从纨绔变成了不可一世的毒医。
关于苗蛊,有这么一则传说。
蛊,苗人称“草鬼”,相传它寄附于女子身上,危害他人,那些所谓有蛊的妇女,被称为“草鬼婆”。相传,苗族妇女惩罚负心男子的方法就是下蛊。苗族男子常年在外谋生,夫妻两地分居,妻子怕他变心,便将一百只毒虫装入土罐里,由它们在里边自相残杀,最后胜出者就是所谓的“蛊”,这只虫子毒性最强。女人用自己的血喂它,“蛊”的神奇之处,在于传说中下蛊者与蛊种已经心性相通。丈夫离家之前,将这只蛊下到他身上,只要他变心,蛊就会发作,男人就会惨痛无比,而解药只有那个下蛊的女人才有。因此苗人“谈蛊色变”,尤其是在婚姻上最忌讳。
但“蛊”也有一个作用,可入人身,控制得当,人可不死。
只要找到蛊种,宋琬便能试上一试。
五章敬佩她的大胆,身为毒医数年,宋琬是他见过最狠的医者,敢用药,甚至不择手段。好在她是良医,若是心术不正,恐怕天下又多了个祸害。
宋琬去幽州,并不赶。李文翰有意放慢行程,让她有机会一路欣赏风景,排遣心情。
到了幽州,这儿与京都是全然不同的模样。已至秋,除了带凉的风,这儿没有一丝秋意,仍然绿叶成荫。
李文翰见她眼里露出惊意,便笑道:“这儿还是不错的吧?”
宋琬以前曾游历过不少地方,但没走到这么南。进入幽州境内,便是首府南通,南通地处江海一隅,战乱较少,社会安定,民风淳朴,素有“崇川福地”之称。宋琬想,当真不负盛名。
宋琬先随李文翰去拜见李家夫妇。李都督性子爽朗,夫人温柔有礼,两人一刚一柔,恩爱有加,羡煞旁人。
宋琬没打算住在李府,毕竟她与李文翰只是朋友,二人相互敬重,无半点男女之情。在京都时,她为主他为客,京都水杂,一点谣言不过只是消遣。现如今到了这处,李家势大,她可不能再挡人姻缘。于是拒绝了李夫人的好意,执意住在外边。
李都督见她如此,大手一挥道:“我与你父亲本就是好友,如今你来,即便与我儿没有那等子男女之情,我也应当要照顾你的,既然你不想住在府内,那便去老宅那处吧,那边人多,也好照料。”
说到如此地步了,宋琬只好应下。李家旧宅比起新宅除了小了些,其余的都应有尽有。宋琬找了个僻静的院子,安安心心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