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之后,各国使臣似乎默契的达成了某种协议,图了利的便兴致冲冲快马加鞭赶回国都报喜,没图利的也看了场好戏,酒足饭饱之后,收拾行囊满足告别?还有些目的没达成的,便以游玩为由,悠哉悠哉的逗留在京都,继续做看客。
其中北曻尤川和西楚关家兄妹便是那后者。
宋琬在太医署待了一天,准备收工时,突然有人登门。
宋琬被拦在太医署门口,怒瞪着来人,颇为恼怒。
“宋医官……”
“怎么了?”此人面生,宋琬留了个心眼。
“宋医官,小人是北曻尤川将军的随从,今日将军腿疾复发,小人特过来请宋医官去为我家主子瞧瞧。”
这别国使臣在大夏若生出意外,可不好交代,宋琬不敢耽搁,拿了药箱便随着他去了驿站。
尤川见她前来,笑了笑。温和有礼:“有劳宋医官跑一趟。”
尤川正坐在轮椅上,宋琬便放下箱子,蹲在一侧,抬手捞起他的裤管,映入眼帘的右腿,令人触目惊心。脚筋全部坏死,腿上青筋毕现,腿上的皮肉薄薄的包裹着骨头,软绵无力。难以想象,从前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心志该有多恐怖,才能坦然接受自己这副模样。
宋琬敛了神色,轻轻按了几处,问道:“可是这处疼?”
尤川点头,嗤笑道“这条废腿,也只有在疼的时候才有些感觉。”
宋琬取了银针,扎针入穴,那脚不自觉的发颤,可他却硬是忍着一声没吭。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军征战沙场数载,虽废了一只腿,但性命无忧,想来也是有福之人。”行医数载,为医者总是会不自觉的宽慰患者心灵。即便多数时候,这些话遭人白眼居多。
“宋医官说的是,这老天爷没收了我的命,已是大幸。”尤川话语轻松的与宋琬攀谈反倒让她冷汗涔涔。宋琬心里便有了计较,这人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内里绝计不是个好人。
因着宋琬为他施针,脚上的疼痛有所缓解。他先前以为这小姑娘不过是仗着圣宠,空有名声,如今看来,是实打实有些本领。
“大夏国策开化,倒令人心生羡慕。”
“嗯?”
“大夏女子可入朝为官,也算得上是大夏朝堂一处独一无二的风景了。看着如宋医官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姑娘,施展抱负,岂不快哉!”
宋琬笑了笑,摇头道:“将军谬赞,宋琬这等人可入不了朝堂,不过如今能在太医署谋个职位混生活,也确实多亏太祖开明。”
宋琬到底不是朝臣中的谋士,也不是红文馆里的人,谈及此处,颇有些力不从心,只好有一答一,看起来不敷衍便好。
宋琬收了针,又从医箱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呈上,不急不缓开口:“上次将军派人送给在下那份大礼,实在是受宠若惊。这几日总想着怎么也得给将军回一份礼,聊表心意。不过宋琬身家比不得将军,一点心意,还请莫要嫌弃。”
尤川接过盒子,打开,瞧了眼里面的东西笑到:“想不到宋医官还有收藏玉器的爱好。”
“哪里是收藏,这是在下偶然得之,比起将军赠予的丹沙可是差远了。”
“宋医官不必有负担,我也是物尽其用,好东西自然要给会用的人。”他笑。
丹沙是药材中的上品。能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能化为汞,生山谷。可谓千金难求,他说得轻巧,所谓无功不受禄,宋琬这礼却接得极为烫手。再三思索之下,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三崖玉璧给拿了出来,因着这东西是宋琬为数不多的宝贝,踌躇了好几日都没舍得送过来,要不是今日上门看诊,恐怕她还得再拖上一拖。
“将军好生歇息,在下这就告辞了。”
尤川见她局促,便忍不住逗上一逗:“宋医官不妨留在此处用晚饭。”
宋琬连忙摆手拒绝:“将军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白日里惹了自家老头子生气,这得赶着回家赔罪,下次罢,下次有机会,也是在下尽地主之谊,请将军吃上一顿。”
“那么如此,在下就等着宋医官的饭了。”
宋琬抬头,差点惊掉下巴。她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这些大人物总叫人骑虎难下。
从驿站出来,天色已暮。想着老头恐怕早就用完了饭,依着老头的性子,自己若赶不上饭点,他断不会叫人等的。还记得以前,自己贪玩没赶上家中的饭,他自己酒足饭饱后,便拿着根比宋琬还长的棍子坐在门口静静侯着她。直到宋琬长大了,宋老太医打不动了,就随她在外头浪,但他唯一的底气也是坚决不不给留饭。宋琬懒得回家叫人忙活,便临街买了几个酥饼,索性找了家面馆填肚子。
这还没吃上两口,便听到一声叫唤:“宋医官?”
宋琬抬头,咽了口中的面,连忙起身:“花蕊夫人。”
“宋医官怎的一个人在这吃面?”关秋芙一席青衣,在这夜色之中,娇艳如花,频频引得行人回头。
“奥,我这问诊回来,突然馋得很,便在这吃上了,花蕊夫人这是游夜市?”
“对呀,司马大人说京都夜市热闹,我想来玩玩,便缠着他带我来了。这会他给我在那边买糖人儿去了。”关秋芙有意将自己与司马容之间的关系,覆上了一层亲密。
“宋医官也在。”司马容一身玄衣,手里拿着两个糖人,走近时看着那与关秋芙交谈的人,心里便不由生出些喜意。
“大人。”
司马容将手中的糖人递给了关秋芙,转头看见宋琬吃了一半的面和散在一旁的酥饼,眉头一皱。问道:“晚饭就吃这些?”
“啊?对,这个味道不错,偶尔吃吃,解解馋。”宋琬反应过来,那话是问自己的,连忙答到。
司马容瞧了眼她,转手拿了桌上她吃剩的酥饼咬了一口。在宋琬见鬼的神情下,嫌弃道:“味道也不怎么样!”
花蕊夫人脸色当时不大好看,宋琬心里呜呼哀哉,这几日不见,人怎么突然转了性,之前他还对自己爱搭不理,现下突然又做些过激的举止,实在是令人费解。
宋琬陪着笑脸:“这可能每个人的爱好和口味不一样。”
司马容见她有意与自己拉开距离,心下有些不喜。“我与花蕊夫人也还未用饭,宋医官一起吧。”
宋琬瞧了眼一旁关秋芙欲滴血的眸子,一手抢过司马容手里的酥饼,连忙道:“不了不了,我这吃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下官赶着回家,二位好吃好玩。”
说罢转身就走,却被司马容扯着她官服的后领,硬生生给拽了回来。
“宋医官这是嫌弃本官?”
宋琬长叹一口气,看了眼关秋芙心道:作孽啊,碰上个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下官哪里敢,既然大人都如此说了,这京都城里头吃喝玩乐,我恐怕比大人熟稔些,那下官给二位带路吧。”说罢,宋琬便抬着步子,走在了二人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