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琬自从那晚被请去给这皇城十恶不赦的大人治病后,每每见到皇帝就觉得颇为惭愧,奈何这有苦说不出,一个不好,就成了里外不是人。是以,现在她有意避着那司马容,整天祈祷他不要犯病,否则她如何对得起这位青梅竹马的皇帝啊。
奈何天不遂人愿,做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日太渊阁大学士刘大人家的夫人腹痛,太医院中除了她,全是男医官,是以家父也不管她是什么皇上钦定御医,就把她往门外一赶“治病救人要紧,皇上看在从小的情份上封你个御医当当,你还给为父摆起架子来了?”好嘞,在他眼里,他这女儿就是个跑腿的。
跑腿就算了,连匹马也不备,她背着个医箱,正在街上抱怨呢,好巧不巧就碰上了多日不见的大人。
盖宽老远就看见了她,还没靠近,就在马车上叫上了“宋医官……”
宋琬听到声音,一瞧着使劲朝自己挥手的人,眼睛一闭,双耳不闻,脚下健步如飞。
而盖宽偏偏是个死心眼,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将马车赶得快了些,追上她,加大了声音“宋医官!”
宋琬还喘着气,见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假笑着“偌,盖兄,真是好巧。”
盖宽笑得憨厚,里面的司马容抬了帘子,看向她,气色比起那晚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这会的模样,真的是风流倜傥。
宋琬便假模假样道“下官拜见大人。”
“宋医官这是去哪,不如本官送你一程?”
宋琬一惊,下意识拒绝“下官前去看诊,怎敢劳烦大人,您忙,我这不远,马上就到了。”
司马容自然知道她刻意避嫌,不过倒觉得这模样颇为有趣,笑了笑“宋医官应当是去刘大人那吧。”
宋琬心一哆嗦,不会这么巧吧!心声还没压下去,又听他道:“上来罢,本官正好顺路。”
宋琬当下险些没崩住,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假笑,硬着头皮上了车“那就有劳了。”
盖宽到不觉得有什么,还继续跟她唠嗑,“太医院连个马车都不给配的吗?每次宋医官似乎都要走着去问诊,若情况紧急,您又走得慢,岂不是要耽误病情。”
宋琬在心里咆哮,哪里有每次,刚好两次,全被他遇上了,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也不是,主要是情况也没那么急……”
话刚落下,两道视线便纷纷落在她身上,宋琬汗颜,又补充了句:“当然,上次是例外,呵呵。”
司马容目光注视她,或许是有些局促,她此刻像只小白兔,弱弱的缩在一个角落,目光游离。他突然就起了戏弄的心思,屁股一摞,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宋琬没料到这么一出,当当呆在当场。司马容低声一笑:“宋医官似乎很怕本官?”
她将头往后靠了靠,尽量将二人的距离拉远了些“大人温和善良,下官怎么会怕。”
“温和善良?你是第一个这么形容本官的人”
“……呵呵,大人天人之资,面上威严,难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宋琬咽了咽口水,继续拍马屁。
“这么说,本官得改改才是?”说着他又靠近些,两人几乎是大眼瞪小眼,当然宋琬是万不敢将人从暧昧这方面想的。
她当下有些精疲力竭,这做人怎么就这般难啊。“大人当然不用改,要改也是我改,不,是我们改。哈哈……”
“嗯,说的也有道理。”他退开了些,似乎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
宋琬将将抓住机会退了出去,在这里面待着,恐怕她没力气去给那什么夫人看病了。于是乎,对着外头的盖宽道:“里面有些热,盖兄我出来陪陪你。”说完,落荒而逃。
司马容见那逃之夭夭的身影,嘴角一扬,顿觉心身舒畅。
好不容易捱到刘府,车还没停稳,宋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了车,边跑边道“多谢大人,后会有期。”盖宽似乎在说些什么,不过她没心思听,自然也没听见。
当然她不知道,她所说的后会有期会这么快。
刘夫人腹痛,不过是女子常见的一些疾病,原本拖不到这般严重,之前羞于启齿,导致这般田地。
“医者,治病救人,无性别之见。夫人何苦。”宋琬替她施针的同时,忍不住相劝,妇人大多羞于见医,而平白丧命,这是她行医以来最难以接受的却无可奈何的现实。
刘夫人苦涩一笑“宋医官可知京都女子皆视医官为楷模,可却也无一人真的活出你这般姿态。”
宋琬微微动容,她倒从来没想过自的身份,竟能引得京都女子的羡慕,不过,她这也谈不上自由,供职于太医院,一个不小心,命便悄无声息没了。
“下官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不过听坊间说有位叫柳曼殊的姑娘活得那才叫个肆意。”宋琬没见过此人,只是前日听府中丫鬟在背地里议论,眼里一片艳羡,此刻权当陪刘夫人解闷,转移注意力。
刘夫人听闻,却是嗤之以鼻。“她哪能同宋医官相比,一个女人混迹风尘,玩弄于男人之间,还不是也被男人玩弄。”自古以来这又是多少女子的命运。
宋琬自是听出她话里的憎恶,便勘堪止了话题。写了药方,递给下人,又嘱咐道“夫人这腹痛,还需得慢慢调理,这药得吃上六个疗程,切不可停。”
刘夫人对宋琬颇具好感,认为女人就应该活成这般,不囿于后院方亭,活出自己的风采。
大夏有着比较开化的国策,设有红文馆,取才人,女子皆可凭能力入朝为官。不过说到底,女子即便为官,也只能被限于馆内,成为宫中贵人的谋士,远没有男子那般可在朝堂上施展抱负。
宋琬今日倒是难得体会到了这后院女子的心酸,为人妻,便整日着围着夫君和家庭转,一边应付着家里边如娇似玉的美妾,一边还要防备着外头的红颜知己,委实心酸。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将来会嫁个怎样的夫君,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至少彼此之间要留有足够的空间,两相互不干涉,他有他的抱负,她也可有自己的自由。
亦或者找个平凡朴实的人最好,寓居山野,有几亩良田和药地,简简单单的过完一生。
宋琬从刘府出来时,以为自己晃了眼,门口那马车怎么那么熟悉。
她还未向前,盖宽便探出头,摆手道:“宋医官!”
宋琬眼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她撑着笑容,朝着车里的人行了礼,索性也不再客气“大人可是回府?可否方便载下官一程?”事已至此,她还不明白,就真被人当成傻子唬弄了。
司马容挑了挑眉,笑道:“当然方便,宋医官方才走得急,本官还有些话没说完。”
宋琬踏上车,坐在原来的位置“大人请吩咐。”
说着,便见他从一旁的小案上,拿过一只精致的食盒递给她。宋琬接过,一脸疑惑。
“打开看看。”司马容看着有些局促的小人儿,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
“这是……梨花酥?!”西街口的梨花酥是她最爱的吃食,这几日她公务繁忙,总买不到,馋了许久,不成想他竟知道自己这点小爱好。是以难免有些诧异。
司马容看着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心下一笑“宋医官的这点爱好,本官要知道还是不难的。”
宋琬收了盒子,连忙道谢“多谢大人。”
“就当谢过上次出手相救。”
比起上次的咄咄逼人,眼前的人,在宋琬心里真的是和善了许多,他本就容貌不凡,若多些温柔,不知惹多少女子沉沦。
不过终究改变不了他是个大魔头的现实,这样的人,她日后还是有多远躲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