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顾峰在海棠居三层卧房中醒来,惺忪间忆起昨夜与雷一鸣的对话,话题没有结果。
“可恶!”他猛然坐起身,挥右拳狠狠锤在木塌上,木塌被大力震的‘嗤咔’作响,榔头剑随即从床头滑到了他手边。
他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低头看过去,就见榔头剑身上正结着一层薄雾,薄雾在日光下倏然散开,一道夺目光亮忽地闪现,刺的顾峰立马迷起双眼。
自吴道仁将榔头剑交给顾峰,剑身上始终生着一层铁锈,铁锈遮蔽住灵剑的锋芒,任他用洗剑池水,用最锋利的锉刀和沙石都没能去除。
“这是?”顾峰缓缓睁开眼睛,竟发现榔头剑上的铁锈不见了,露出铁剑原本的色泽。
幽蓝色,蓝的透亮,如同湮没了星辰的夜空!
“莫非是因为那片大世界,有甚力量对榔头剑产生了影响?”顾峰蹙起眉头。
按照雷一鸣的说法,他与自己共享识神是为了指点神文,其中玄奥的力量会令人不适,现今看来它的影响当不只这么简单。
是雷一鸣估量有误,还是他有意为之?
灵剑恢复原貌终究是件好事,顾峰索性不再纠结,攥住榔头剑踱步到墙前细细打量。
日光下,幽蓝色剑身现出无数道暗纹,暗纹自剑脊发散至剑锋,最后一道嵌入紫云石里。
当顾峰触到紫云石,剑身上的暗纹即刻生出了变化。
散开的流星状,自然的弯曲状,每次的变化各不相同。
顾峰很快发现这些变化与持剑者识神相关,神识愈强暗纹愈明显,神识转变暗纹随之重新聚合,持剑者以此与榔头剑小世界形成关联。
这种关联与紫云石的不同,紫云石好比是一道门,门敞开后,与修者心意贯通的实则是这种蓝色灵石。
可这究竟是什么灵石?
铸剑用的灵石各不相同,主要在于品级和灵性。
譬如柳叶剑以‘轻’‘快’闻名,‘轻’‘快’取的便是绿灵石‘软而有力’的特性,又如猫眼剑可通人心性,乃是猫眼石的灵性使然。
顾峰脑海中快速掠过各种典籍,《石记》,《灵石品鉴》和《灵石与铸造》中记载的蓝色的灵石不下十种。
他先排除了几种不可能的,剩下‘蓝冰’,‘灰碳’,‘蓝玛瑙’,这三种品级虽高,却没有沟通天地的灵性,更不具备生着暗纹这种特质。
这些典籍多起源于恒古,若其中缺失记载还有一种可能,顾峰想到这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寒战。
传说,上古智慧因千年前那场大战遭到了破坏,许多典籍被疯癫的修者烧毁,导致许多灵石、灵剑、剑诀都只闻其名不见其详解。
而另有一些,比如‘火焰石’,‘冰玉’和‘龙眼石’,典籍中虽有记载,却也是寥寥几笔无法参考,即便它们摆在眼前都难以辩识。
说不定这种幽蓝色灵石也来自上古。
顾峰无奈一笑,“罢了,既然那人自称是雷一鸣,关于榔头剑的秘密,下次我与他讨教一二便是,若他说不出个门道那可有趣了。”
他心一宽立马觉得周身上下痛痒难耐,撩开袖口查看原是昨夜与龙耀天过招受了些轻伤,左右手臂上各有几处烧痕。
毕竟是人龙族的‘燎原之火’想要痊愈尚需时日。
顾峰放下袖子又觉肚子在呼噜噜叫唤。
恰好楼梯上传出动静。
‘噔~噔~’
徐三胖左手拎着一屉小笼包,右手端着一碗小米粥走上三楼。
“哎呦喂,小十一你也有赖床不起的时候啊,嘿嘿。”他将包子和米粥放到桌上,掀开屉布,摆好筷子往顾峰身前推了推。
“刚出屉的,闻见香味没,馋死个人。”
精致的小笼包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下面被烧至焦黄色,诱人的油汁从包子皮里溢出来,隐约可见厚实的馅料。
“多谢了,胖哥。”
顾峰简单洗漱一番,拿起筷子瞥了眼焦黄的小笼包,肉馅,难免油腻,终是端起粥碗喝了起来。
粥用很新鲜的小米熬的,颗粒饱满,没有一点杂质,火候恰到好处,味道香甜中略有些苦涩。
“野山菊?”顾峰咂摸了一下味道,基本确定小米粥里加了野山菊。
野山菊是一味清热败火的药草,寻常人用来泡茶喝,罕见有人用它来熬粥,便是怕它熬过火了甚苦,影响口感。
他用筷子扒拉几下粥碗,粥里只有小米,寻不到一朵野山菊,想来是恰当火候时被人一点点挑出去了,小米粥才能有‘香甜微苦’的滋味,可见熬粥之人用心良苦。
“胖哥,这粥是谁熬的?”
落雁峰的三餐由后厨的九婶烹调,偶儿有事亦或者加餐,三师兄罗博的厨艺就能派上用场,然而落雁峰里真正的大厨却另有他人。
“嘿,小十一你还不知道吧,咱落雁峰最好的厨子是火灶房的老李头,这家伙烹炒煮炖样样精通,可惜他很少下厨,连太白老头想吃他一顿都费劲,啧啧。”
徐三胖说的热闹“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李头不声响的煮了一大锅早饭,嘿嘿,还非让胖爷给你带回来一些。”
“原来如此。”顾峰苦笑一声。
“哎我说你别净喝粥,吃点小笼包啊。”徐三胖见到顾峰只是喝粥,顺势递过去二个包子,被顾峰用筷子挡下。
“胖哥,我喝粥就行,能败火气。”
“你都瘦成猴儿了,哪那么多火气啊~”
昨夜,龙耀天的御火术险些将后山烧成灰烬,顾峰因此受了轻伤,今个托人送来一碗败火的小米粥算是有心,顾峰心知肚明却不好多说。
想到山火,顾峰心头一紧“胖哥,落雁峰可有什么新鲜事?”
“有啊!”徐三胖凑近顾峰,没正经的嘿嘿一笑“胖爷听说啊,九婶昨夜偷偷去了趟北寒峰,青云峰扫地的王麻子也去了,北寒峰劈柴的金老三一夜没回屋。”
“什么?!”顾峰愣了一下。
“九婶,王麻子,金老三,胖爷早就注意到他们三个不对劲。”徐三胖神秘兮兮道“我怀疑他们在搞三角恋!”
“胖哥你……”
“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不感兴趣。”徐三胖一摊手,捏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闷声道“这落雁峰能有什么新鲜事,无非是练剑,背书,真是风平浪静,无聊透顶。”
顾峰打趣他两句,心中却道“这么说,昨夜的山火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师兄弟们没留意到可以理解,师尊境界迷蒙怎可不知,难道他老人家昨夜不在落雁峰?”
“胖哥,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
“没错了,辰时未见师尊出门,他昨夜应是外出了。”顾峰利落地收拾好碗筷跃下海棠居。
“哎你包子还没吃呢!”徐三胖追在后面嚷嚷道。
“都给你了。”
顾峰飞奔下山直奔西厨房,按照王川的说法雪莺这几日便能回来,他很想第一时间见到她,好确认她安然无恙。
一路上净是赶往练剑场的山峰弟子,弟子们平心静气,似已摆脱了易道宗频繁出事的紧张气氛。
镜明湖水泛着一圈圈波纹,被晨起的日头照的很暖。
竹林中的别院门廊紧闭,这是他与风离初见的地方,如今小王爷东去朱雀国,估摸已抵达皇宫腹地。
一墙之隔的西厨房升着炊烟,老厨子在后院里蒸着馒头,一手蒸馒头,一手熬米粥,忙的不亦乐乎。
院子里,几棵熏香药草长至半人高仍没人打理,莲雾果干还晾在石台上,可见雪莺仍没回来。
依照王川的说法,雪莺的伤势早已痊愈,前几日就应回到易道宗,她迟迟不出现令顾峰颇为担忧。
他迟疑片刻转身向杂役嗣屋舍走去,青木槿该修剪了,新种下的小苗需要浇水,木塌下的灵剑已有两日没饮露水……。
顾峰找到各种理由,只为留在杂役嗣里继续等雪莺。
屋舍幽闭,青木槿从后院围墙上探出来,与门前的桑椹树挤到一起,另有几株药草开出了紫色花蕾。
刚下过几场雨,小院里正是生机盎然。
顾峰刚走近,就见一人影翻墙跃出小院,落地时恰碰到了那棵桑椹树,发出一阵‘簌簌’声。
“谁?!”顾峰以为是黑衣人出现了,一步星辰跃过去,榔头剑倏然出鞘拦下人影,刀锋所指竟是一个蒙面女子,顾峰立马收剑,女子借机向前一跃,翻身躲开榔头剑反手便是一刀。
顾峰挥剑隔挡,‘嚓’,刀子擦他面颊而过,落空了。
女子抽刀回防,手臂却被一股大力攥住向前一推,身形随之前倾,险些没站住摔在地上。
她很快稳住身形,端平刀子盯着顾峰。
“你是谁,为何在我的院子里?”顾峰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