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没回答,纱幔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迷惘的眸子。
顾峰很少留意女人的眸子,这一次,他却愣了一下。
突地,女人看准时机挥出一刀,刀子不及他面门忽地一转,一股奇异香气自刀锋上散出来,令人防不胜防。
‘灵萱’,熏香药草中的一种,其性阴,可短暂麻痹人的神识。
女人只想尽快脱身,不料顾峰神识强大,这熏香对他并无影响,慌乱间,女子向外踏出一步,身子暴露在石子路上。
近日易道宗接连出事,戒律嗣加派弟子四处巡查,光是眼前的石子路,一天就有十余拨人往来穿行。
‘噔噔’,渐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顾峰神情一变,抬手便去拽女子。
女子不明所以,警惕的挥刀去挡,原以为男孩会像先前一样灵巧躲开,岂料他根本不躲,任刀锋直刺入他小臂鲜血直流,他同时拉住女子抵在桑椹树下。
繁茂的枝丫是一道天然遮蔽。
“嘘”,顾峰示意她不要出声。
“你?!”女子正觉惊奇,但见有三五个巡视的外门弟子经过此处,距他出手只隔了几秒钟。
见一行人走远了,顾峰才放开女子,推开后院木门,道“雪姐,进来吧。”
女子握刀的手颤了一下,“你认错了,我不是雪莺。”
“我不会认错的。”顾峰忽而跃起,探手去摘女子脸上的面纱,女子赶忙后撤,眸子里现出一丝的恐惧。
顾峰从未见雪莺这般模样,心不忍,瞬间收回手,一股血顺着他手臂落在地上。
“雪姐,你到底怎么了?!何事不可与我坦诚相待,非要这样!”
“别问了……你先包扎下伤口吧。”
雪莺取出一包止血的药草递给他,却见顾峰臂上的刀伤开始快速愈合。
流血已然止住,被刀子赫然切开的白肉已开始结痂,结痂的速度令人不可置信。
修行不断改造人的身体,每次破境都是一次蜕变,而蜕变终究是蜕变,血肉之躯怎能违逆天伦。
“你?!”雪莺吃惊看向他,握刀柄的手微颤。
前几日有人找到她,告知了她一些秘密,她起初不信,此刻,亲眼目睹男孩的奇特之处,看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切,她终于信了。
“我的确有一事。”雪莺吞吞吐吐道“我想拿回那本册子。”
“什么册子?”
“长剑长老的那本‘寒池小记’,它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拿到它。”
“雪姐怎知有这本册子,又怎知它就在我手中。”顾峰只觉此事不寻常。
“我自然知道。”雪莺摘下面纱,眼眸里隐有一抹水光“我姐就是因它而死的,如果我拿不到它,我也得死,若……只是一死也罢了,还有更可怕的。”
何事比死亡更令人畏惧,顾峰想到了吞噬术,问道。
“柳叶巷里死的那名女铸剑师,是你甚么人?”
“姐姐。”
顾峰蹙起眉头“这么说,雪姐是铸剑山庄的人?”。
雪莺沉默片刻“我是铸剑山庄的人,可我来易道宗确是为了修行大道,从不曾帮山庄做过任何坏事,这点吴岳是知道的。”
“吴岳。”
顾峰愣了一下,一直以来他自诩和雪姐彼此信任,坦诚相待,如今看来真正了解雪莺的当属吴岳。
顾峰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进屋舍从木塌下面翻出那本‘寒池小记’。
放了几日,‘寒池小记’上落了灰尘,顾峰小心抹去灰尘,有一处污渍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幽蓝色一块,很像墨汁风干后的样子。
顾峰不记得先前见到过这块污渍,‘罢了’他暗叹一声,攥起册子御动灵力抹去了其余弟子的记载后,递到雪莺身前“雪姐,它是你的了。”
“你就这么给我了?”雪莺接过册子。
“嗯。”顾峰点点头。
或许是这两日事情太多,顾峰突觉心中疲惫,转身欲回屋舍休息,忽见一道黑影翻墙入院,疾步如飞直奔向雪莺。
“小心!”顾峰回身阻拦,那黑衣人太快了,如鬼似魅一般跃至雪莺身后,一掌拍了下去。
黑衣人确有杀心,顾峰同时御出一股灵力强行护住雪莺,巨大的反噬力令男孩‘哇’的吐出一口血,血浸染了雪莺手中的寒池小记。
黑衣人见状立马松开了雪莺,转而去夺‘寒池小记’,顾峰借机扶住雪莺跃至一旁。
‘嘶喇’,黑衣人攥住书册猛然发力,册子裂出无数道细纹,却不破。
黑衣人很不满意,右掌御出一道玄奥智慧拍过去,说来也怪,任黑衣人掌力再强大,每每打到书册就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反制住他,令他不得靠近。
这力量隐有神圣光辉,绝非长剑长老留下的,而黑衣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连他都击不破,这册子果然非凡物。
眼看书册在黑衣人掌力中显出一道银光,似有神力即将现世,他突然攥住册子抛向顾峰,顾峰不及反应只觉一道耀眼光束袭来。
太亮了,比天上的日光亮上数十倍。
他立马闭上眼睛,心口像被一块硬物砸中,一股力量倏然遁入了他的识海。
自他生出剑心以来,寻常灵力无法侵入,这道力量倒是奇特,不仅未与剑心冲撞还令顾峰的周身经络倍感舒畅。
他突然很想好好睡一觉。
“顾峰。”
耳边是雪莺的惊呼声,声音越来越小,他的神志愈来愈沉。
不知过了多久,顾峰在一片荒地上醒来,四周环山,他竟躺在山峦叠嶂的正中央,手中正攥着那本‘寒池小记’。
“你终于来了。”前方传来苍老的声音。
顾峰寻声看过去,薄雾散开,现出一座结着冰霜的青莲石台,一位年迈老者正盘坐在石台上,正对着一面残破的棋盘。
陡峭崖壁上灌着凛冽的寒风,风吹得老者黑袍乱摆,他斑白的长发垂到地面与蔓生的植物生到一起,老者眼眸已混沌,分明是将死之人,执棋子的手却异常沉稳。
比他身后巍峨青山还沉稳。
“既然来了,就与老夫下完这盘棋吧。”
老者看向顾峰,青袖一摆,棋盘上的灰尘尽数湮灭,黑白子纵横排列,玄机中更有玄机,奥义难以窥破,然顾峰一眼便看出,黑子气势已尽,竟是一盘死局。
既是死局,为何老者非要走完?
顾峰不明所以,正欲跃上石台问个究竟,只觉自己身躯忽而变轻,一白衣人随即现了身,先于他跃上石台。
白衣人坐定,老者很自然的丢给他一框棋子,道“落子不悔棋,不分胜负不能离席,咳咳。”
白衣人迟疑片刻,道“一定要下完这局吗?”
“一定。”老者言辞坚决。
“好。”白衣人捏起一枚棋子,置于棋盘上某个位置,‘轰!’白子才落四面群山便开始剧烈震颤,有几座山峰竟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更有几处地面生出巨大凹陷。
“好强的念力!”顾峰惊呼出声,他背对着白衣人,只觉得他拂袖的气场好生眼熟。
“轮到我了。”老者闭上眼睛,将手中那枚黑色棋子缓缓放下,棋盘上那个位置他足足盯了千年、盼了千年,落棋定局,而今不过是完成这件事罢了。
‘轰隆隆!’,一道晴天霹雳骤然劈下,将老者身后的青山劈成两半,白昼瞬息变为黯夜,漫天雨帘如倾泻的瀑布,落在两人面前的棋盘上。
棋盘未散,因为还差一枚棋子。
白衣人迟迟不肯落子。
老者艰难起身,虔诚的跪倒在白衣人身前“黑袍罪孽深重,甘愿在此守护剑魂千载,而今时机已至,剑圣大人莫再迟疑。”
“剑圣?!”顾峰心中一震,世间只有一人有此名号“他果然是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