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1]：‘专之渝，攘公之羭[2]。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
【译文】
早年，晋献公想立骊姬为夫人，占卜，不吉利；占筮，吉利。晋献公说：“按占筮的结果做吧！”卜人说：“依通常惯例，占筮常不灵验，占卜常常灵验，不如依照灵验的。况且它的兆词说：‘专宠会发生变乱，将要偷走您的公羊。香草和臭草放在一起，十年以后还会有臭气。’一定不能按照占筮的结果去做！”献公不听，立了骊姬为夫人。骊姬生下奚齐，她的妹妹生了卓子。
【原文】
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大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置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3]；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大子！”大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款。
【译文】
等到准备立奚齐为太子时，骊姬已经和中大夫定下了计谋。骊姬对太子申生说：“国君梦见你母后齐姜，你一定要赶快去祭祀她。”太子到曲沃去祭祀，把祭肉带回给晋献公。当时晋献公正在外面打猎，骊姬把祭肉放在宫里六天。晋献公回来后，骊姬在肉中放上毒药献了上去。晋献公将肉祭地，地立即突起；把肉给狗吃，狗当场死掉；给侍臣吃，侍臣也死了。骊姬哭着说：“阴谋是从太子那里来的！”太子申生逃往新城，晋献公杀了他的老师杜原款。
【原文】
或谓大子：“子辞，君必辩焉。”大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大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
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译文】
有人对太子说：“您如果声辩，国君一定会弄明白真相。”太子说：“国君没有骊姬，就吃不好，睡不好。我如果声辩，骊姬必定有罪。国君年事已高，骊姬有罪他会陷入痛苦，我也不可能高兴。”那人说：“那么你将逃走吗？”太子说：“国君既然没能明察我无罪，带着这个名声出去，谁会接受我？”十二月二十七日，太子在新城自尽。
骊姬又诬陷另外两位公子说：“太子的阴谋，他们也都参与了。”于是重耳逃往蒲城，夷吾逃往屈城。
【原文】
初，晋侯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置薪焉。夷吾诉之。公使让之，士蒍稽首而对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仇焉。无戎而城，仇必保焉。’寇仇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仇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退而赋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译文】
当初，晋献公派士蒍替二位公子在蒲和屈两邑筑城，不小心，墙里放进了木柴。夷吾向晋献公报告了这件事。晋献公派人责备士蒍。士蒍叩头回答说：“臣听说过：‘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就会随之而来。没有战事而筑城，反而为内部的敌人凭借据守。’敌人可以占据的地方，又有什么值得谨慎的呢？身在官位，而不接受君命，这是对君的不敬；如果为仇敌修筑坚固的城池，这是对国家的不忠。失去忠和敬，用什么来侍奉君主呢？《诗经》说：‘心怀德行就是安宁，同宗子弟就是城池。’君王如果修养德行而使公子们的地位得以巩固，哪个城池能比得上？三年以后就要用兵，哪里用得着谨慎呢？”士蒍退出去作诗说：“狐皮袍子杂乱蓬松，一个国家有三位主人，我该一心跟从谁才好呢？”
【原文】
及难，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徇曰：“校者吾仇也。”逾垣而走。披斩其祛[4]。遂出奔翟。
【译文】
等到太子申生被害的祸难发生之后，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重耳说：“君父的命令不能反对。”于是下令说：“谁抵抗君父的军队，谁就是我的敌人。”重耳跳墙正要逃跑，寺人披砍断了他的衣袖。重耳便逃亡到翟国。
【原文】
六年春，晋侯使贾华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将奔狄，郤芮曰：“后出同走，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
【译文】
六年春季，晋献公派大夫贾华领兵攻打屈城。夷吾守不住，和屈城百姓订立盟约后出走，准备逃亡到狄。晋大夫郤芮说：“您在重耳之后出走，又是去同一个狄，这就说明您有跟重耳同谋的罪过。不如前往梁国，梁国接近秦国而且得到它的信任。”于是夷吾到了梁国。
【注释】
[1]繇：用龟甲占卜所得之兆词。
[2]羭：公羊。
[3]地坟：地面隆起如坟。
[4]祛：衣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