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
大红灯笼高高挂。
伴随着一股股风儿从堂屋上方的瓦叶上卷下一阵阵雪花,飘散到灯笼散发出的红光下,纷扬到一片聚集到院里的人影身上,人影纷纷躲避,遮掩着面容。
似是畏寒怕冷,人人避之不及。
不过她们面对着站在屋檐下的走廊里,俯瞰下方院落里的人的老太太,人人又不敢过分的躲避,忍着寒冷挨训。
其实是站得时间长了点,人人体力不支了。
再加上挨冻受饿的,一个个太太,姨娘哪里受得了这份罪啊?
更别说老太太这个院子,占地面积一百多平,太过空旷了一些,冷得很。
院落成四方形,三方皆是宽三米左右的回廊,与荣禧堂组成四合院。
搭配回廊里挂着一圈大红灯笼,只把这个空旷的花园里照了个通明。
眼看着雪花飘散,乱舞下来,不能躲避,关键是被老太太看得真真的,简直就是活受罪。
贾母在平儿的搀扶下,站在荣禧堂的屋檐下,俯瞰着院里的媳妇丫鬟婆子们,冷哼一声说道:“怎么,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吗?
你们想好了没有,何时交人交钱啊?”
什么?
怎么又要交钱了?
这是什么节奏,逻辑啊?
还让人活不活了?
咱们可不是贾王氏二太太掌管着家业,有钱有人,那不叫事。
也不像贾刑氏大太太,掌管大房,出人出钱也不在话下,难不倒她们二人。
可是剩下的全是姨娘,本身就穷的要命,哪里有钱交啊?
于是,站在院里的姨娘们慌神了。
这时,贾王氏在彩霞与彩云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越众而出,站到前沿,仰视着老太太行礼说道:“老太太,不知这交钱是为了什么?”
交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她害怕老太太以交钱的名头来为难人,伺机让她打开库房就麻烦大了。
库房里的财宝几乎被她搬空了。
这要是让老太太追查到库房里去,她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为了这件事情,她忍气吞声了半天时间,硬是没有说什么。
搁在以前的她早就闹翻天了。
虽然她在老太太面前不敢撒泼,但是装病,说肚子疼去躲懒,偷闲,那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换作身后的姨娘们,只能憋着吧!
这就是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管家的特权了。
不过今个的她算是吃苦了,硬是老老实实的陪着姨娘们罚站,不敢造次,害怕自己惹怒了老太太拿她开刀。
她怕东窗事发啊。
这就让她站在院落冻了小半天的,一张瓜子脸冻的煞白一片,活像蛇精脸了,白色的那种。
贾母终于见她忍不住开腔了,以双手握住紫梨木拐杖提起来,嘭,再插到青砖地面上,于姨娘们惊慌之际怒道:“交什么钱,你难道不明白吗?”
她的这句话就诛心了。
分明是在逼迫贾王氏不打自招了。
其实贾母也没有找到交钱的借口,就这么一说而已。
目的是为难贾王氏,想让贾王氏扛不住她的煞气,从而对搬空库房里的财宝供认不讳。
解决从水下打捞出的财宝,以免夜长梦多。
天知道贾王氏会不会狗急跳墙,把这件事情捅破天去?
除非逼迫贾王氏不打自招,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当然,一开始,贾母只说让各房出人,给珲哥儿母子那边添人,让姨娘太太们自个合计着交人。
不过今个的事情闹得厉害,人人自危,不敢出风头。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很实用。
显然,姨娘们的身份地位低,在贾王氏与贾刑氏没有说话之前,她们根本不敢言语。
这要是冒头,说错了话,往后就别想过一天好日子了。
因此,贾王氏与贾刑氏干耗着,一直拖到现在,算是中了老太太的缓兵之计了,只为焦大与赦儿完成珲哥儿的计策争取时间。
当然,主要目标只是稳住贾王氏一人,就行了。
贾王氏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嗡嗡,脑海里骤然沸腾起来了,下意识的想到,老太太果然要秋后算账了吗?
莫非老太太先让大家交人,只是老太太逼迫自己当众认罪?
抱着大事化小的态度,还是温水煮青蛙,逼自己供认不讳,再当众处罚自己,乃至休妻?
要不然,老太太这会儿也不会让大家交钱啊?
这才是杀手锏,怎么办啊?
贾王氏捻起丝帕遮掩在额头上,掩饰自己惊吓过度的煞白面容,在心里问自己。
一时间脑海里嗡嗡作响,针扎一样的疼痛着。
哪怕是一瞬间的工夫,在她这里似乎过了几十年痛不欲生的日子。
到最后遍体打摆子,都快吓死了。
“太太,就说补贴张慧的嫁妆钱……”
所幸周瑞家的站在她的身后,眼见她摇摇欲坠,一把推开她身边的彩霞,伸手搀扶着她的右臂,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贾王氏听得遍体一颤,稳住了身形,激动起来了。
对呀,当年替张慧嫁给贾赦的张卉毕竟是个冒牌货,但嫁妆一样不差,确实是按照张慧嫡女的身份配发的。
不过在冒牌货血崩而亡之后,张慧的嫁妆就被老太太扣押下来,其实就是没收了。
事后,老太太分别打赏各房里的太太,姨娘,算是掩盖私吞张慧嫁妆的封口费了。
如今张慧眼看着要扶正了,老太太心里对当年私吞张慧嫁妆的事过意不去,得给张慧一个交代。
如是就把这种事情推到各位太太姨娘身上,确保老太太的面子。
一定是这样,贾王氏在周瑞家的提醒下想通了,当即拿下遮掩在面部上的丝帕,仰视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儿媳知错了。
当年也是年轻,不更事,被人挑唆着分摊了张慧的嫁妆。
如今张慧眼看着要被老太太扶正了,这嫁妆钱,我们一起平摊,还给张慧可好?”
“凭什么呀?
我当时还没有嫁入贾府呢,凭什么和你们一起平摊啊?”
贾刑氏怒了,撒泼似的娇吼起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让她是贾赦的填房,平妻呢?
她听见张慧要扶正的话,也就是要剥夺她这位大房的权力,从而变成侍奉张慧的小媳妇,哪里还忍得住了?
这要是变成事实,她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活了。
就因为这个问题,她站在院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
如今听贾王氏提出的平摊嫁妆的事情,让她找到了借口,撒泼大闹特闹起来了。
不过贾王氏转身瞪着她说道:“哟,不就是钱的事吗,看把你激动的成什么样子了?
撒泼,你也不看看地方?
行了,你的那份我出了,不用你出份子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吵到老太太了!”
“你,你什么意思……”
“小意思,帮你出钱你还恶语相向,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贾刑氏恼怒她羞辱自己,贾王氏往死里鄙视。
这时,老太太从贾王氏的话中回过神来,面色古怪的冷哼一声说道:“够了,这件事情就按照二房的贾王氏说的办。
贾王氏牵头,先把金钏,银钏的卖身契与人交过来。
还有你们各房抽调的人自己报上来。
府里过些日子招收一批丫鬟小厮,再补给你们就是了。
就这样决定了,开始行动吧?”
贾母可不想听她们互相伤害的大戏,直接开批定性了。
不过她针对性的要了贾王氏身边的金钏与银钏,两个水灵的小丫头,可谓是往死里逼。
贾王氏气得不轻,又怕老太太追责库房里的事情,不敢吱声,但还是受不了这口气,转移话题:“老太太,今个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少人都在传贾琿中邪了。
莫不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吗,就在前不久,听说贾琿吹奏出魔音,招来了无数鸟雀,聚集到瑚碧宛那边鸣叫起来。
这件事情只怕早已传扬金陵城,祸事临门了……”
贾刑氏不再和贾王氏置气了,接话补刀,只想着把张慧整死,就拿贾琿先开刀了。
“是啊,我们都看见了,这说明贾琿就是邪魔……”
“不是邪魔,哪有那种招呼鸟雀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