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李陵正在慢慢接受着大清的一切。似乎连自己曾经那么厌恶的辫子都看起来顺眼了许多,当然,这不代表他已经能毫无芥蒂的接受自己脑后的猪尾巴。
于是,李陵打算新建的黑旗军试点推行剪辫子。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李陵只是心里的一点点想法,谁都不曾告诉。况且,黑旗军连个架子都没搭起来。
不过李陵有些顾不上搭架子的事情了,明明雪灾已经过去,京师周围的灾民却越聚越多,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灾民向京师涌来。甚至已经有灾民哄抢大户,几乎演变成民变。
“谁来告诉朕,为什么赈灾粮款拨下去了,还有这么多灾民?”
“谁来告诉朕,为什么仅仅是一场雪灾,不误农时亦不伤庄稼,怎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谁来告诉朕!”
“刘统勋,你是钦命赈灾大臣,你信誓旦旦的跟朕说,粮食发下去了,灾情控制住了,那是什么,造成了今日之局面?”
李陵站在乾清宫大殿上咆哮着,大臣们跪了一地,口呼:“臣等万死。”
“万死有什么用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谁来为朕解惑?”李陵望着这些有事只会磕头下跪的臣子们,心中无比的烦闷。
其实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皇帝知道,满朝文武官员都知道,经办事物的大臣更是知道,但是,就是没人说出来。这是一条利益链条,满朝都是受益者。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流民闹事,在庙堂之上诸位大人眼里就都是癣疥之疾。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彻查此事。户部,收拢在京灾民,遣发粮食种子,刘统勋,你亲自去盯!马上就是春耕了,误了农时,下半年就是更大的灾祸。”李陵见大臣们拿不出主张,便直接下令道。
“万岁爷,户部京师存粮已经不足以供应如此大规模的灾民,连日来,京城米面价格皆涨了五成,许多粮店都已关门歇业了。”户部尚书海望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
“满朝文物大臣,勋贵皇亲,都出一部分粮食赈济灾民,你户部拿个章程出来。内务府出粮十万石,你一并筹措了。”海望还兼着内务府主管大臣,所以李陵直接向他吩咐道。
“事关满朝勋贵大臣,奴才只怕不能当此重任。奴才以为,此事须得宗室内德高望重的王爷出面。”
海望知道皇帝对自己已经十分不满了,只不过暂时没有抓住把柄,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顺着皇帝的心思,但是这次他实在不敢顺着皇帝的性子来了。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还是一下子得罪满朝文武。
海望心里埋怨着皇帝,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这叫什么事啊,自古就是贱民交税养活达官显贵,这下倒好,从达官显贵口里夺食去养活贱民,这不是倒逆天纲吗。
“万岁,臣觉得此事不妥,各勋贵文武大臣虽由朝廷供养,却也须养活一大家子家人,多有入不敷出者,如今又要征集粮食,实不可行。请万岁三思。”大学士张廷玉一带头,满朝文武都跪了下去“请万岁三思。”
李陵想了想,觉得直接征收也确实不妥,倒不是真就信了大臣们没有余粮的鬼话,只是可行难度太低,容易引起朝堂普遍的反弹。要是能简单粗暴一刀切,直接惩治贪腐不好吗,但是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满朝文武为敌。不过李陵也有了更好的主意,不能征收,但是还可以募捐啊。
“罢了,是朕不了解诸位臣公的苦楚,宗室里由朕一并担了,今日起,御膳规格四菜一汤。朕要与民共苦。内务府仍出十万石粮食,由宫中份例里扣。明日,朕要在朝阳门外见到十万石粮食,海望,你可能做到?”
“奴才遵旨。”海望心里发苦,皇家吃不了那许多粮食啊,所以皇庄的产出都变卖了,当然,是以“不与民争利”的价格卖给了他海大人(海望姓乌雅,如索尼姓赫舍里,但是被称为索大人,这里也称为海大人)家的几家商铺。
如今粮价腾贵,再等上几日只怕会更高,但是小命和银子相权衡,海望还是选择了小命。准备将自己粮铺的粮食再回购到内务府。当然是以市价了,不过他的观念里,少赚就是亏,这也够他肉疼的。
“那便好,海大人,诸位大人,朕明日可不希望有人再提前做准备了。退朝吧。”
海望感觉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同时又有些庆幸,果然,皇帝知道上次阿昌阿的事情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不过这次皇帝这样敲打自己,很大程度上说明皇帝将此事揭了过去。前提是这次再不搞什么小动作。
第二天,李陵穿着一身便服,远远地望着朝廷设立的粥棚,一口口的大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发霉的粮食与麸糠和在一起,就是这,也只是清汤寡水,少的可怜。
九门提督府的兵丁们抽打着乱糟糟的灾民,排在近前的,都是青壮,老弱妇孺排在后边步履蹒跚。就这样,有些老弱分到“粥”,也会被人抢了去,这样的争执,只要场面不过分混乱,驻守的士卒是不会理会的。
在官府粥棚的不远处,搭起了一个棚子,几口大锅架起,不一会,米粥的香味就传了过来。内务府的粮食还没运来,李陵从宫里先带了些米过来。粥棚搭起,十二名黑衣侍卫随侍左右,李陵要亲自给灾民盛粥。
黑衣卫的基础班子已经搭了起来,李玉从大内侍卫中选取了些精明能干的良家子,充当皇帝微服的侍卫,此次选调,根据李陵的旨意,贵胄子弟不要,官宦子弟不要,武艺低劣不要,所以这些侍卫都是既精悍又忠诚。
官府粥棚的小吏看到有人撘起粥棚,便带着几个兵卒走了过来,拿起勺子在大锅里搅了搅,说道:“这是哪家的大善人啊,朝廷在这里赈济灾民,你凑什么热闹。”这小吏也有几分背景,寻常富户根本不怵。
“朝廷赈灾,就拿猪食赈灾吗?”李陵盯着那小吏说道,久居上位,倒是养成了气势,那小吏见了,心中甚至产生了畏惧感。不过想起自己的娘舅是户部员外郎,还跟户部天官史大人有亲,胆子更是壮了起来。
如今粮贵,这些粮食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它应该放在本官的地窖里,或者送给上头的大人们,将自己提上一提,也好为更多的百姓做事,怎么能进了这些腌臜贱民的肚子里,小吏看着黄澄澄的米粮,心里一阵火热,心中生出一计道:“朝廷艰难,只有这些陈年杂粮用以救济灾民,实在是不得已为之。你既有心为善,应当将这些米粮奉献与朝廷。”
李陵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那小吏没有理会李陵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迈着八字步继续说道:“当然,本官也不会亏待与你,本官与户部天官史贻直大人有几分情谊,自当将你忠善之举禀报户部,到时给你颁下一块忠善人家的牌匾,岂不美哉。”
这些话含着几分利诱,也隐隐将自己的背景说了出来,便是这富户有几分背景,还能大过执掌一部的天官去?
李陵嘿然冷笑道:“就不劳大人了,我自己分予灾民便可。”
“哼,你赈济灾民,可是要邀买人心企图谋逆乎?识相的,将粮食交予朝廷,由朝廷代发,还能落个忠善人家的名声,如若不然,哼!”小吏威风凛凛的一甩袖子,转过身去。
这一举动倒是把李陵逗笑了,一个八品小官,架子倒是不小:“忠善人家,好大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