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的老爹叫刘二柱,所住的村子叫刘家村,村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刘家宗族,刘家村的土地大多早在顺治年间就被八旗大爷圈占了去,只有刘家老族长和几个近支还有些田产,其他人大多同刘二柱一般,都是佃户。当然,旗人老爷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田产,故而全交予家里的包衣打理。
英子是家中独女,今年十六岁了,生的落落大方,俏丽可爱,做起事来也是手脚伶俐,不怕吃苦。所以十里八乡的媒人都把老刘家的门槛踏低了二寸。
只是英子母亲早丧,与老父亲相依为命。怕自己嫁出去了老父无人照料,故而一个都未曾应允,后来相识了同村不同宗的一个小伙,定下来了终身。
冬日夜长,英子早就拾掇好了晚饭,三人坐在堂屋里的桌子上准备吃饭。今天是大年初一,刘二柱特意从张屠户家称了二斤猪肉,全是肥嫩嫩的肥肉片子,叫英子切了半斤做饭,过个肥年。
英子下了三碗面条,上面盖着肥嫩嫩的猪肉片子。刘二柱吸溜着面条,大口嚼着肥肉,嘴里只喊造孽。英子倒是没那那么狼吞虎咽的,但是上一次吃到肉味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也吃的颇为豪爽。只有永涟望着油腻腻的肥肉发呆。
英子见永涟不吃,端着碗问道:“狗蛋,你怎么不吃啊?”
“英子姐姐,你们平时就是吃这种食物吗?”永涟看着肥肉,是在是吃不下去。
“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哩?哪能过天天吃白面条大肥肉的造孽日子,怕是皇上老爷才天天吃这个吧。今天是过年,又遇着你来,才能吃上肉哩。”刘二柱早就吃完了,边抽着一管旱烟边说。劣质烟草的味道弥漫在屋子里,呛得永涟不住的咳嗽。
“狗蛋,我就叫你弟弟吧,以后就咱们三个相依为命了,莫要认生,不够还有哩,快吃,不然面就坨掉了。”英子开心的对永涟说道,她也吃完了,想再盛一碗,却被刘二柱拿烟锅敲了一下,只得把碗放下,
“不是还有你那王哥哥吗。”刘二柱没好气的说了一声。“爹爹。”英子娇羞的叫了一声,起身收拾碗筷,又说道:“哎,快吃啊小弟。说了莫要认生,吃完姐再给你盛。”
“唉,姐姐。”永涟只好应了一声,端起碗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一碗吃完,英子又给他盛了一碗,他分了一半给英子,英子也不矫情,欢快的吃了起来。
刘二柱看着这场景,脸上幸福的笑着:“英子,你弟夜里就和你睡了,七八岁的孩子,没人说闲话。”
“唉。”英子应了一声,也没感觉什么别扭的。
夜深了,耳边是英子轻轻的鼾声。永涟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薄薄的一床被子浆洗的干干净净,这还是家里最厚的一床了,就给了他。身下的火炕烧的发烫,身上的被子却被寒气钻了个通透。永涟切身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他一会躺下热热背,一会爬下烤烤肚皮。
这动静倒把英子惊醒了,说道:“小弟你咋还不睡,是冷的受不了吗?来姐姐抱着你睡就不冷了。”
永涟羞怯的不敢过去,英子把他扯进了被窝里。英子的怀抱里暖暖的,似乎还有隐隐的香气往鼻子里钻,永涟觉得很舒服,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永涟隐约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英子老早就起了,他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衣服,折腾了半天,才歪歪扭扭的把扣子系好。从卧房里出去,才看到家里来人了,正和刘二柱聊着,刘二柱脸色似乎很是不好。
“柱子叔,这小子就是我三叔送来的吧,真秀气。老太爷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亲戚,就送到本家照顾吧,不给柱子叔添麻烦了。再说柱子叔家里这情况,再添双筷子也困难。”来人是个有几分精干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一身面袍,青涩的袍子浆洗的有些发白了,但是也不见半块补丁。身后还有几个短打的青壮。
“本家侄子说笑了,这孩子是知县大人亲自过问差人送来的,三哥嘱托我看护,实在是不敢违了三哥的遗愿。再说了,有我老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这娃,就不劳老太爷费心了。”刘二柱陪着笑说道。
“柱子叔,你这是何意?要强留我家亲戚?莫不是贪图我那苦命三叔的一点抚恤银两不成?”那年轻人脸色稍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刘二柱也确定了心里的想法,本家来人,就是昨天那人给银两的时候被人看见了,告到了本家老太爷那里,这才叫他孙子来抢银子。
刘二柱气呼呼的,但是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说话。
“刘能!你少来这一套,谁贪图三叔的抚恤银子他自己心里知道!”英子气不过,娇喝道。
“英妹子,你什么意思?三叔与我爹乃是一个曾祖,我爹与三叔是血脉至亲,岂是你们这已经出了五服的分家可比。
再说了,柱子叔,三叔无后,这银…这孩子不是你一家之事,更是族里的事,族长老太爷已经发下话来,我是好言相劝,你若不听,祠堂里,可没你一块牌位。柱子叔,好好想想,你就一个女儿,将来的香火在哪里,可要思量仔细了!”
二柱老脸涨得通红,脸上的皱纹都快挤到一起了,想了一会,叹气道:“罢了,三哥的抚恤银子就交给族里。”“这是要将我送走吗?”永涟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却听二柱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这孩子,我应承了三哥,却是不能让你带走。”
刘能说道:“柱子叔,我又不是为了银子而来,这银子是三叔留下照顾这孩子的,今天我哪走了银子,却留下了孩子,本家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刘二柱哼了一声也不回答,进屋去了一个包袱出来,哐啷一声扔在了桌子上。
刘能打开一看,见里边有十三四两银子,心想刘老六一条贱命竟值这许多银子,不过嘴上还是说道:“就这么一点吗?我那三叔可是知县大人身边的红人……”
刘二柱打断了刘能的话,冷冰冰的说道:“本家侄子要是不信,大可与老汉去县衙找知县大人对质。”
“知县大人事务繁忙,怎敢轻易劳烦。也罢,这孩子就先由柱子叔带着,我也回去在老太爷那帮柱子叔美言几句,请过老太爷的意思。我们都是宗族至亲,血浓于水,想必老太爷也会感念柱子叔的情谊,想是今日便有吩咐下来。”刘能拿起银子起身,带着几个青壮离开了。
果不其然,下午本家的长工便手里拿着那个装银子的包袱一路招摇过市到了刘二柱家,说了些老太爷要二柱好生照看孩子的不疼不痒的话就离去了。刘二柱打开包袱一看,只是几块发了霉的点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