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heavey metal
却成她的绕指柔
你想揽她入你的港湾
她却成为你的江湖
——致大周
(万紫)
最近发生太过离奇。我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这天我端坐在云端,与一个头戴光圈、身着长袍、留披肩发的英俊男人对话。
我说:“您为什么把我弄进莫斯科大学?”
他说:“我听见你祷告了。”
我说:“原来祷告可以心想事成。”
他说:“还因为我看见你努力了。”
我说:“借口,一定是您为了打发寂寞,故意把我弄去那里,想看我闹笑话。”
他说:“孩子,怕你去那里不适应,我还特意为你安排了一个伴儿。”
我说:“是啊,我遇见吴奕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特别感激您。可是后来发现他是个特务!”
他笑而不语。他的面容沧桑而慈爱,我却看到他的眼睛里一瞬间闪出狡黠的光芒。
我继续说:“您口味也太重了吧?我有这么好玩吗?”
他微笑着说:“孩子,这确实是个玩笑,但并不是因为我寂寞啊,是你太寂寞了。”
我说:“谢谢您啊,这回可真热闹,我又哭又笑。”
他伸出厚实温暖的手掌,抚摸我的头,我莫名感动……
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他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我说:“又有人做祷告了?”
他看了看手机,说:“不是我的,是你的吧?”
我赶紧到处找手机。
惊醒,原来是在做梦。手机还在响,我赶紧接起来,克拉拉火急火燎地约了我见面,我说那就去Welle美容院见吧,正好修个指甲。
我给Welle打了电话,问:“下午做指甲,现在预约,能排上时间吗?”美容院的小妹看了下排期,很诧异,“您下午过来?卡佳老师刚刚出发去您母亲的办公室为她修指甲呢,你们不一起做?”
“不。”我简洁地回答,心想为什么要一起?而且她的办公室,对我来说是比莫斯科大学还要恐怖的地方。
小妹说:“好吧,可是下午时间基本排满了。您愿意午餐后过来吗?”
我说:“可以,我尽量早到。”
午后,我去了Welle,他们为我安排的是一位新来的美甲师,只有她这会儿有空闲。克拉拉来的时候,我已经双手涂好指甲油,开始修剪脚趾了。她进门,挎着一只新款LV包,小妹笑容可掬地问她需要什么服务,有预约吗,克拉拉挥挥手说什么也不需要,接着喷气机似地径直冲到我跟前,香奈尔五号的气味扑面而来,这个味道我很熟悉,我睡觉时总闻到。我妈给过我一瓶,我老记不起来用,记起来时就拿它往我床头大狗熊的腋下喷一点,香水在毛绒上持续的时间远比在我皮肤上久得多。我闭上眼睛扒在克拉拉身上使劲嗅了几下,眼前条件反射地浮现出我家伺寝的毛绒熊,我的鼻子告诉我,这回绝对是真品!别看克拉拉整天花枝招展,跟只永远张着尾巴开屏的小孔雀似的,事实上她非常勤俭,用廉价化妆品,买廉价衣服再自行改造。不光如此,她总为自己的抠门沾沾自喜,并在我每次奋力拉动内需时,跳出来阻止我的爱国行为,并称之为挥金如土之恶习。
我再次抓住克拉拉的小辫子,很得意,指着她摇头叹气:“堕落了,堕落了!”
克拉拉说:“怎么?”
我说:“你买奢侈品。”
克拉拉是荣誉感很强的人,尤其对自我认同的两大优点极为在意,一不能说她丑,二不能说她乱花钱。前者她会嘲讽你没眼光,后者则十分严重,她认为这是对她人格的诋毁。面对我的指控,克拉拉急了,赌咒发誓:绝对没买过,傻子才买奢侈品呢!
我翘着正在晾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她的LV包包,问:又是A货?
克拉拉只好招了:“这些都是别人送的。”
我大惊:“你,傍大款啦?”
给我修剪脚趾的美甲师吓得手一抖,接着忍不住抬头打量克拉拉,暗自评估此等美女的身价。
克拉拉态度模糊地浅笑一个,浅得肉眼难辨。
很长一段时间,克拉拉和大周双双消失,原以为是过二人世界去了,这才发现克拉拉另外有人。结合克拉拉近来的交际圈,我眼前浮现出玩梭哈时,胖子狞笑的脸。这让我不寒而栗,于是很严肃地规劝克拉拉不要勾搭赌鬼,那些人都很猥琐,很复杂,很倒胃口。
克拉拉正色:“那些赌棍没日没夜地赌,脸色蜡黄,眼睛赤红,声音沙哑,喷着酒精和烟草厌氧反应后的毒气,我为了个包,至于这么作践自己吗?”
“那是?”
“一年轻帅哥。”克拉拉言简意赅。
我来了兴趣,要追问,我追得紧,克拉拉躲得快,十分避讳此帅哥的话题。克拉拉郑重其事地说急着找我出来是为了大周,大周原本天天去赌场接克拉拉下班,有时小赌一把,怡个情。后来好像赌博的吸引力大过克拉拉,在赌桌上坐得越来越久,克拉拉下班了,他却不肯下班。
“这还不好?正好给你自由空间,恋爱去。”我的心思还留在年轻多金的帅哥那里,又把话题岔了回去。
克拉拉说:“一边儿去,这是两回事!今早上我都去上班了,一看他还没下班呢,目光呆滞,满眼血丝。你说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我再给他熬碗鸡汤?”
克拉拉:“我是问你怎么把他从赌桌上请下来!我劝他回家,他听不进。”
我说:“押回去,他现在虚着呢,肯定干不过你。”
克拉拉没好气地说:“真这么简单,我找你干什么?我一赌场小妹,当领导面儿暴力逐客,像话吗?”
我想了想,说:“是得我出马,但不能撵走了事,要批评教育,要根治。”
我就纳闷,几张扑克牌比大小,那么低幼的游戏,大周怎么就陷进去了?
秉着“团结——批评——团结”的宗旨,我们成立了“拯救大周委员会”,成员是我、克拉拉、魏何。委员会连续几天传唤大周谈话,他都以各种借口回绝了。今天,得到线人克拉拉密报,我们掌握了大周的行踪,马上采取秘密行动,于晚八点在赌场顺利擒获大周。就近到了楼上的餐厅举行会议,以规劝大周回头是岸。我顺便点了四碗牛肉面。
魏何把这事看得尤为严重,语重心长地教诲大周:“虽然很多人说我们是混混,可我们知道我们是有责任感、有荣誉感、在混沌的社会里保持警醒的青年。现在你沉溺在这个烂泥塘里,过这种恶俗的生活,你不觉得丢人啊?赌博到底有什么好,浪费时间,浪费金钱,腐蚀灵魂,害你不务正业……”
我吃了两口面,觉得这个诲人不倦的机会难得,推开碗,接过话茬:“虽然你也没有什么正业吧。可是破坏感情啊,我们本来是多么团结安定积极向上的小团体啊,你看你染上赌瘾之后,都不找我们玩了。你别输了银子还丢了媳妇,了、克拉拉下班你不送她回家,她可就跟别人约会啦。”说到这里,克拉拉背后狠狠掐了我一下,我呲牙咧嘴。
接着克拉拉以从业人员的专业角度分析了博彩业的创收原理:“想去赌场发财,还不如找几个人自己在家抽扑克牌比大小靠谱呢,至少是随机的,输赢有命,富贵在天。赌场赌钱可就不遵循这原理了,随机的赌场赚什么钱?运气好技术好的赢,运气孬技术孬的输,那么赢家就把输家的钱拿走了嘛。那赌场老板图什么呢?他开的是苏联时期的老干部活动中心吗?设施齐全,服务周到,看着大伙玩得热闹,赌客‘互赠’财物,老板自己什么也不落下,还要发工资养我们,缴税养政府,交保护费养黑社会,他傻呀?赌场老板不是搞公益事业的,他的赌场里谁输谁赢,一切尽在掌握。久赌必输,你知道不啊?”
大周从头到尾不吱声,只是默默地吃面,等会议结束,四碗面条都进了他的肚子,看来赌场不止掏空了他的钱包,他的灵魂,还掏空了他的胃。最后大周摸摸肚子说:“别操心了,我知道了。”
我们很欣慰,也很诧异,以大周的暴脾气,原以为会打一场恶战,不排除使用武力解决,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伏了。
这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结束时,已到深夜。我开车送克拉拉回家,车已停在门口,我的八卦热情泛滥起来,抓着克拉拉不放她走,逼她交待出神秘男友。克拉拉一再回避,我哪肯罢休,开始运用流氓战术,她凹到哪,我凸到哪,像小时候和我爸下象棋,我想尽办法把“车”开到他的“帅”面前,然后追着跑,致使最后完全成为体力和耐力的较量。
克拉拉抬起她睫毛浓密的眼睑,阳光下,她的眼睛是碧蓝的,明媚活泼,可现在看上去黯然无光,似乎蒙着一层雾,是因为深夜的路灯昏暗吧?她把目光轻轻指向她家的大门,说:“还记得有一年圣诞节后,我们在这里猜命运吗?”
我当然记得,克拉拉向来热衷于从事各种迷信活动,她说圣诞节与新年之间的一周是“神周”,在这段日子里占卜爱情特别灵验。那天,我们彻夜未眠,在黎明时分,各自将鞋扔向门外,据说鞋子着地后,鞋尖指的方向就是爱人的方向。我和克拉拉每次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我认定这是坚不可摧的缘分,克拉拉却花容失色,说:“完了完了,我们永远是情敌。”
我想着她当年惶恐的模样,取笑她:“我告诫你不要搞封建迷信吧,就是不准嘛。你看现在,我爱普京至死不渝,而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还至死不渝呢。莫大那么多青年才俊,我不信你有这么好的定力。”
我说:“别提了,我跟他们根本就不兼容。”
克拉拉想了想说:“我看你和吴奕挺兼容的。”
我赶紧撇清关系:“他?臭流氓一个,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中意成熟男人,对毛头小子没兴趣。我也就看他耍得一套说学逗唱的好功夫,留着他解解闷。”
克拉拉看我一眼:“别嘴硬了,你们俩是仇人见面,分外亲热。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怎么就原谅他了?”
我说:“从没打算原谅他的,只是那天他跟着我去别墅,天晚了,他遇到别人洗澡,以为是暴徒,于是煞有介事地要保护我。挺滑稽吧?我觉得他挺好笑的,突然心就软了,怎么也恨不起来。”
“我看你是喜欢他了。”她调笑。
“怎么可能?”我喊起来,像被踩到尾巴。
“其实他也不错。”克拉拉浅浅一笑,却意味深长。
“靠,魏何也说他好。你们才见他几次啊?不了解他。我在学校里,常看到他和漂亮的傻姐儿们厮混,他的相机里,全是美女照片。中国,管他这种奥涅金式的人物叫‘浪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女人是水做的,有一种男人深谐水性,不论死水活水咸水淡水,寒流暖流乱流逆流,他们都能呼吸顺畅,游走自如,故得名‘浪子’。”我说完,不禁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吴奕了,得他真传,学会借用一些装神弄鬼的玄妙理论武装自己的观点。
克拉拉说:“识水性不好吗?总比不识水性好吧?比如大周,就知道凭着蛮力逆流而上。”
“识水性可以,不要兴风作浪,‘浪’可不是个好词儿。这种男人相当可怕,他若想要一帘瀑布,他就有办法让你决堤。” 我把浪子理论纵深发展,不惜危言耸听。
克拉拉陷入沉思,半天缓缓开口:“这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已为他决堤,他却不想要这帘瀑布……”
这句话既有哲理又具诗意,可是出自克拉拉之口,我只觉得有些听觉神经紊乱,忍不住一哆嗦。我说:“你们这些在生活里体验爱情的人,和我们这些看偶像剧揣测爱情的人,境界就是不一样呵。”
“屁的体验爱情。根本就没男朋友。”屁字脱口而出,克拉拉又现了原形,诗意哲学的意境顿时支离破碎。
我诧异:“啊?那送LV那个?”
克拉拉淡淡地回一句:“他不是。很晚了,你早些回家吧,路上小心。”说着,她便下车了,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神秘男友,她就逃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只觉得这事扑朔迷离,看不透,想不通,也不敢问。睡前接到克拉拉的短信:“亲爱的,你若有了意中人,一定告诉我是谁,我们不要做情敌。”我回信说:“我就爱普京一个。你看着办吧。”
在那之后,克拉拉、大周、魏何又销声匿迹了。转眼假期到了,原以为我们又可以粘在一起,重整“红殇”雄风。可是大周却总不现身,每次打电话通知他过组织生活,他都说有事在忙。克拉拉说大周可能真的务正业了,自从组织开了整风大会之后,他再没有踏进克拉拉的赌场半步。大周的转变令我们欣慰,直到有一天他主动给我打来电话……
那天大周急匆匆地约我出去,说要借一万美金。这小子长时间日理万机,突然现身,就急着筹集资金。我问:“一万美金,这么大的数目,你做什么用啊?生意上的事?”
大周皱着眉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点了下头,说:“我老板的一个集装箱被查封了,那批货废了。”
“为什么查封?你们犯法了?”
“你们才犯法呢,”大周强烈反弹,然后解释说,“贵国这次大规模查抄中国商人货物的理由是,这些货物没有报关单和税单,货物来路不明。”
“那这不是走私吗?”大周的形象顿时在我脑海里幻化成斜叼雪茄身披风衣的大哥形象,他额头上的伤疤格外犀利。
大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走私!贵国进口领域的清关方式分三种,白色清关,黑色清关,和灰色清关,我们走的是灰色清关。”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