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幼儿园依旧热闹,幼儿园前面是小学,当年的小学大门还很简陋。
一个又一个队伍从幼儿园教学楼前经过,小女孩脸色淡淡的垫着脚扶在三楼走廊上,望着下面的人群。
幼儿园门口已经站满了人,无论是小同学还是小朋友的家长,已经早早的在外面等候。
小女孩头发梳了马尾,又黑又浓密的头发把她的肤色衬得白白的,天生的卷发让她有着与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的气质,好似天生就让她与众不同。
余雁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同,且事事拘谨,不爱说话,却心软,从小缺乏爱和安全感的人行事和说话细细一看总是跟别人大不一样。
因为从小的原因,让她青春期时也受到过不少迷茫与黑暗,还有...嘲讽...
余雁那年正要幼儿园毕业。
望着一个个队伍,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背着好看的书包,带头的小同学一脸青涩的正气。
老师跟在队伍旁边安排着秩序,突然间老师转过头就对上了余雁的眼神。
余雁感受到目光也没有躲闪,静静地跟这位老师对视了几秒便别开了目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向了大门口,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好像在观赏什么。
过了一会,老师拿着铜铃敲起了上课铃声。
余雁终是抿了抿嘴唇,回到了教室。
最后一节课十分无趣,余雁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过得十分漫长。
咚咚咚…
终于结束了这枯燥的一天,小朋友们陆陆续续地从余雁身边走过,惹得她后臂上的黑绫一动一动的格外醒目。
余雁一个人乖乖地坐在小座上,不急也不哭。
她的旁桌向北总是看着她一个人,每天好像没有情绪,也很少见她笑了,显得格外孤单。
看着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见到爷爷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余雁,半晌,才听到余雁的爷爷动了动嘴唇:“余雁,回家了。”
余雁转头见到爷爷站在教室门口,看了看老师,慢慢地走了出去,拉着衣角并肩跟爷爷走在一起。
明明话在嘴边却欲言又止,余雁低着头看了一会衣角,终于抬起了头,望着爷爷,开口说:“爸爸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来接我了…”
余雁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块,弥补不了她内心的缺失。
余雁的爷爷脚步顿了顿,望了望天空,还是没有回答余雁的问题。
摸着余雁的瘦小的肩膀,看着余雁眼中隐隐的一丝透露期待的眼神,神色淡淡道:“上车吧,回家了。”
余雁愣了愣,没说话,似乎已经无声得知道了已经成为事实的答案。
爷爷是一个不轻易表达感情的人,干练有责任感,听余雁的奶奶说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倔脾气,在余雁的印象里爷爷话不多,剃着板寸,头发有些发白。
每次站在幼儿园教室门口,总是能见到爷爷嘴上抿着一根烟,眼神淡淡地望着教室里的余雁,眼神中带着一些迷离和疲惫,好像经过了一天的操劳。
从后来余雁记事以后,就总能看到爷爷忙碌的身影,看着爷爷开车的背影时,鼻子总是酸酸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迎春花已经凋谢,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幼儿园依旧如常,谁也不会记得余雁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向北是余雁的旁桌,开始慢慢感觉到余雁的不同,在向北的印象里余雁总是很活泼,在班里小朋友都喜欢跟她一起玩,现在的余雁沉默寡言,也不太喜欢玩玩具。
看见余雁一个人在座位上,不禁想起母亲说的“她跟别人不同,不管别的小朋友是不是欺负她,你也不可以欺负她,她会很难过。”
向北拿着自己的玩具走到余雁的座位上,递到了她的面前。
余雁看着眼前的玩具,抿了抿嘴,青涩的普通话让余雁奶声奶气的:“向…北,我不想玩…玩具。”
向北看见余雁低下了头也不生气,把玩具放在了余雁的桌子上,回到了座位。
余雁看着桌上的玩具,向北搭的小车很漂亮,静静地看着,不一会拿着小车看着隔壁桌认真玩玩具的向北,走到了他旁边。
“向北,这个车还给…给你,很漂亮,谢谢。”说完余雁低着头快速地走回了座位。
“余雁,我们可以一起玩吗?”向北朝着余雁的座位叫了一声,看着余雁刚要坐下的身影被自己的话颤了颤,竟觉得有些可爱。
“过来吧,老师不会发现的。”向北朝着余雁笑了笑。
余雁转过头便看到了向北的笑容,愣了愣,还是没有辜负他隐隐期待的眼神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余雁看着向北拿起了玩具给自己讲解着,便开始听他有些好笑又认真的讲着手里的玩具,听着听着,班里的吵闹好似渐渐的轻了起来。
向北看着余雁手放在膝盖上,眼神认真而专注,突然想找老师换位置了。
“余雁?”
“嗯?”余雁抬起头看着盯着她的向北,“怎么了?”
“没事,这个玩具你看我玩吧,这个车比较复杂,我也学着搭了好几天呢。”向北趁余雁不注意的时候朝着附近已经在看他们的老师笑了笑。
“好,我看..看你玩。”余雁的小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看着向北认真给她演示玩具的侧脸,突然地鼻子酸了起来,小的时候余雁也是这么看着父亲陪她玩,给她冲奶粉。
向北突然看着余雁的眼眶红红的,赶忙放下了手里的玩具。
“余雁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我不拉着你玩玩具了好不好?不要哭啊,我不知道的。”向北手足无措,母亲没教他怎么哄女孩子啊。
“没有,向北,不是…这样的,以前父亲也是这么陪我玩的……”余雁低着头小声嘟囔着,眼泪在眼眶盘旋着。
向北愣了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余雁,以后没有人陪你玩,我就陪你玩,我们大家都在呢,都会在你身边的,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向北一脸正义像小大人似的扶着余雁的小肩膀,奶声奶气的语气让向北的声音更加坚定,“余雁,我妈妈说不可以欺负你的,别难过啦!”
“向北,你…你妈妈为什么这么说?”余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小手叠在膝盖上,不知道看哪里,盯着自己的脚尖。
“因为欺负女孩子的男孩子都是坏孩子,我不可以这样做。”向北面对着余雁,小手也放在膝盖上,心虚的有点不敢看余雁,便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
“呐,你喜欢的味道。”向北慌慌张张的。
突然余雁笑了起来,望着向北“局促不安”的手,“没事,我就是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没有不喜欢玩具。我们还是可以一起玩。”
向北看着余雁不在难过,从口袋里拿出小包的面巾纸抽出了一张递给了余雁,“这是我妈妈给我的,香香的,擦擦眼泪吧。”
余雁小心翼翼地接过面巾纸,闻了闻果然香香的,“谢谢你送我棒棒糖跟我分享,向北,真的很香……很香。”
看着手里的面巾纸,心里一股暖流呼啸而过,鼻子又酸了酸,余雁赶紧擦了擦眼泪。
讲台边的老师静静地看着余雁跟向北相处的小细节,想着余雁能主动跟别的小朋友相处也好,希望最后一个学期她能开开心心的度过。
向北看着余雁不再难过,便拉着余雁一起玩玩具。
余雁静静地看着向北把玩具搭得越来越漂亮,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余雁看着向北的脸,也许父亲也会希望她不再难过,不需要表露,也许这份痛苦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息,也许没有闻过杜鹃花香的蝴蝶也可以一样快乐,也许回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放学了,余雁看着大家走出去的时候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那个熟希的身影出现。
余雁静静地看着窗外,回想起半月前一直问爷爷的那句话.
“爸爸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来接我了?”
……
这一刻…没有期待,没有梦想,所有的美好都藏在五月的杜鹃里,可惜那时余雁并不识杜鹃。
思念灼灼伤人。
余雁看着外面的夕阳,眼中的青涩与遥遥无期像平静的湖水,不知道父亲有没有闻过杜鹃花香,如果父亲还健在,余雁最希望父亲像,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一样椿萱。
余雁跟在爷爷的身边,往幼儿园外走,夕阳把余雁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向北正好就跟在余雁的后面,看着夕阳,可能一切真的会过去,看了看余雁,又看了看牵着自己的妈妈,勾起了嘴唇。
回家的路上,路边两旁开着杜鹃花,马路上人来人往,杜鹃好像那么不起眼,风吹着杜鹃花,摇曳着。
那一年的杜鹃花开的特别好看,似又特别凄凉。“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任杜鹃凄惨的鸣叫和呼唤,
任内心的痛苦蔓延,
任时间的洗礼和冲刷无烬的回忆,
任杜鹃花香,蔓延一路渺小和曲折,
没有尽头......
無悲欢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