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腹中饥饿,已是日落西山。
温国公府邸庞大,我的厢房,在偏僻的后院,也不见一个人影。
我顺着路,找到一名小厮,打听方鄞与傻子的消息。
听小厮讲,下午温国公带着方鄞出了府,至于傻子,没人注意。
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偷偷找遍了温国公府,也不见傻子的身影。
温国公府华灯初上,黑色彻底笼罩了夜幕,除了守夜的小厮,府中静若寒蝉。
我腹中饥饿难耐,半夜趁所有人入睡,偷偷溜进膳房,胡乱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刚爬出膳房的窗户,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撞得我鼻子吃痛,两眼冒金花。
我顺势栽倒在地,装死。
半夜偷吃,被人撞破,不打死我,也得让我脱层皮。
不如装死,吓跑对方。
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靠近我鼻尖,用脚踢了踢我。
“别装了,再不起来,我喊人了。”
声音随性慵懒,带着漫不经心。
是个少年。
“别,大半夜扰人清梦多不好。”
我扯着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少年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一袭锦缎墨衣,做工精致,不菲之物。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贴着厚脸皮,套近乎。
少年身着锦缎,气度尊贵,不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深更半夜自由出入温国公府,多半是这府中的公子。
被什么人撞破不好,偏偏被主家公子撞破?
我此刻有种遁地消失的冲动。
“在下魏修,你呢?”
少年噙着笑,缓缓靠近我。
剑眉星目,容颜俊朗,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意气风发的慵懒气息。
魏修?
不是温国公府的公子?
我警觉,此刻深夜,府中众人皆入梦,一个人外人出现在府中,必是有隐晦。
到底是他撞破我,还是我撞破他?
“夜黑风高,公子出入高门府邸,还是小心为上。今夜我没有见过公子,也希望公子没有见过我。”
言罢,我不欲与此人过多纠缠。
“在下是温国公门下的书生,你不用警惕。倒是你,半夜偷吃,你猜温国公会不会责罚你?”
少年似笑非笑,靠近我,低沉着嗓音。
“在下秉性良厚,见不得鸡鸣狗盗,偷鸡摸狗之事,就对不住姑娘了。”
看着少年无邪的笑,我怒从心中起。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公子就没听过,做事留三分,日后好相见?”
我逼近少年,扬起自认为好看的弧度。
如果他不识相,我不介意给他点颜色瞧瞧。
“在下可不想见,肚子都解决不了的人。除非,你答应我件事。”
对方扬着笑意,人畜无害。
我咬牙切齿。
“什么事?”
“你不用这么紧张,不会让你杀人放火。”
“……”
“在下孤身一人,正缺个媳妇儿,不如就你了。”
“我不缺丈夫。”
越听,此人嘴里,越没谱。
我一拳挥过去,扑了空。
“你这丫头,性子这么急,可不招人喜欢。”
对方侧身在我身后,随意握住我的拳头,点住了我的穴道。
该死!
他居然会点穴之道。
“看似娇弱,力气倒不小。”
我看着他,嗤笑出声。
“点人穴道,算哪门子本事?有能耐,你解开我穴道,我们高下立见,各凭本事说话。你赢了我,别说一件事,十件我都答应你。”
“我已经拿下了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对方看穿我的心思,戏谑地睨着我。
“我别的能耐没有,不过家大业大。你跟了我,往后半夜想吃什么了,我亲自替你去“取”。
对方故意咬重“取”字,意味深长。
我满脸黑线。
“你不怕我半夜一刀抹了你脖子,你就打这如意算盘。”
我初到临安,跟他非亲非故,我也不是倾国倾城绝世姿容。才见了一面就对我情根深种,非娶我不可?
不是对方脑子有坑,就是图谋不轨。
看他这模样,无疑是后者。
“不怕。”
……
我一噎。
此人脸皮上比城墙,下比铁锅,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一个目不识丁身无长处的乡野丫头,能得公子青睐,也是祖上冒青烟。只是不知,公子的家大业大,有没有这温国公府的一半?”
知道自己解开不了对方点的穴道,我稳下心绪。
这里是温国公府,府上有守夜的小厮,他必定不敢太过放肆。
点穴之道,都有时效,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跟他磨时间。
“有。”
“家中可有娶妻纳妾,通房丫鬟?”
“没有。”
“家中父母兄长可健在?”
“健在。”
“可有属意的哪家姑娘?”
“没有。”
“家中是经商还是从官?”
“皆有。”
“为何想娶我?”
“为了家产。”
“……”
他倒是坦诚!
为了争家产,就娶我?
若不是此刻动不了,我一定狠狠给他一拳。
“为什么选中我?”
我盯着对方,想从那双眸子里,窥探出一二。
“因为你特别。”
魏修轻描淡写,我无语凝噎。
特别?
因为我半夜偷吃?
还是因为我想揍他?
确定他脑子没问题?
“你想让我帮你夺家产?”
我试探道。
深更半夜,在膳房檐下,把人定住谈论争家产,除了魏修,应该没有别人了。
“是,也不是。”
“……”
“我秉性宽厚,早接下家产了。”
我越听越糊涂,他已经接了家产,现在又是几个意思?
“现下家中事多,爹娘宣布了给我,可还没到我手里。最近我在家中的地位如履薄冰,我需要有人助我一臂之力。”
“公子,实不相瞒,你找错人了。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蒙混蹭吃喝可以,但这种需要体力智力的活,我是爱莫能助啊。”
我大概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家大业大,手足也众多。为了这份家产,手足之间免不了相争。
眼下他得了继承权,但说到底,家产还握在他爹娘的手中。
“此事,非你不可。”
魏修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双眼,噙着笑。
“事成了,家中良田千亩,万两黄金,都归你。”
良田千亩,万两黄金。
口气倒是不小。
“你先解开我身上的穴道。”
皓月当空,夜色如水,我仰着头,数着星星,放软了语气。
临安仲春的夜里,仍旧带着丝丝寒意,再这么杵在这儿,寒气入体,我明天非躺床上不可。
“不许反悔。”
魏修解开我身上的穴道,迅速消失在暗夜之中。
好快的轻功!
第一天到温国公府,就遇到这档子事,我心下郁结,躲过守夜的小厮,溜回自己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