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鄞呢?他也是自己人?”
想到那个冷峻的少年,我拧紧眉头。
今日在骑射场上,或许众人看不出端倪,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日方鄞屈居第二,是故意的。
他的骑射本领,绝对不在晋王之下,可他不动声色地留了一手。
再者,以方鄞的性格,不是那种巧言令色之辈。他今日在比赛场上,让楚相下不来台,看似是为了温国公,实则,是在向晋王靠拢。
原本楚相就与太子沆瀣一气,如今楚相嫡女成了太子妃,晋王自然是容不下楚相。
方鄞跳出来与楚相针锋相对,晋王乐见其成,正中下怀。
自从回到临安,回到温国公府,方鄞就有意与赵圳避嫌,如果不是方鄞趋炎附势,就是刻意而为之。
目的,只有一个。
赵圳和方鄞,他们在谋算着什么。
“南初说的对,太聪明的人,容易被人折。方鄞的事,你还知道了什么?”
赵圳随意坐在靠椅上,颇有几分闲适。
“你希望我知道多少?”
我反问。
赵圳脸色一拧,知道我的试探。
“你在怪我,不告诉你方鄞的事?”
“你说呢?”
“……”
看到赵圳吃瘪的脸色,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赵圳,我喜欢坦诚相对,我对你没有保留,我希望你也不要把我置身于事外。方鄞根本就不是什么温国公府的二公子,对吗?”
温国公府的二公子,从小被寄养在乡下,被寄养在姥姥家里。时隔经年,当初从温国公府被送走的孩童,模样长成如何,根本没人知道!
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方鄞这一出,不知道温国公又是否知情?
“他的事,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赵圳倏地靠近我,语气阴森。
“如果不想他死,你就什么都别问。”
我一怔。
我的确没有刨根究底的习惯。
方才不过是好奇心使然。
“对了,温国公这次入狱,祸及身边众人,你可有听说,一个叫魏修的门生?”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抑制住心底的担忧。
赵圳的隐藏,深不见底,这段时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一二。
如果魏修被牵连了,想必他会有所耳闻。
虽然魏修没个正经样,但他是我来到临安后,唯一结交的朋友。
他待我不薄,对赵圳亦还算仗义。
那日我和赵圳突然进宫后,就再无魏修的半点消息。
他作为温国公的门生,这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是必定的事。
但愿他,没有什么事。
“死了。”
赵圳的声音,很冷,没有波澜。
倏地,心底,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失,猝不及防。
“怎么死的?”
话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带了颤音。
那个剑眉星目,容颜俊朗,一袭墨衣的俊朗少年,没了?
“被斩首示众。”
赵圳神色凝重,不似在说假。
心底最后的一点希冀,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他的尸首,在哪里?”
胸口的沉重,压的我无法喘息。
人的生命,原来,脆弱的来不及道别。
我始终记得,魏修歪着头,噙着笑意,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原以为,人生在世,来日方长。
却不想,很平常的一次分别,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可笑的是,我还在想着,帮赵圳度过了这次的危机,就去找魏修。
因为,我还欠他一个道谢。
一个正式的道谢。
“你很关心他?”
赵圳语气阴森,脸色黑沉。
看着这样的赵圳,我心底忽然很难受。
赵圳,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像魏修一样,突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像我,突然来到这里一样。
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鬼使神差的,我抱住赵圳,将头抵在他怀里。
我不明白,赵圳为何会动不动就抱住我。但这一刻,我好像忽然明白了赵圳的患得患失。
我们都是孤独的人,都在害怕在意的人,会忽然离去。
“苍……”
“别说话。”
我打断赵圳的话,窝在他怀里。极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赵圳比我高出足足一个头,身量与魏修相差无异。
他的怀抱,很冰凉。
从第一次在江县见到他,我就知道,他的身体,很冷。
冷的不像一个正常人。
“赵圳,我想离开这里了。你的事,能尽快吗?”
良久,我窝在赵圳的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独特的温度,已经稳住了心底的起伏。
赵圳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声音,亦是小心翼翼。
“是因为他吗?”
我仰起头,望进他的眼底。
“魏修是我在临安的第一个朋友,他遭遇变故,我很难受,我想去看看他。我来临安,本意只是为了躲避祸事,顺带一路照顾你。横生出这么多枝节,在我的意料之外,也已经超出了我能承受的余地。等你和北冥月成婚,局势稳定下来,就放我离开,好吗?”
争权夺利的路上有多凶险,我心底有数。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思虑,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我没办法放任赵圳不管,但也着实不想参与这趟浑水。
我对赵圳的隐忍,有钦佩,有惊诧,但也有恐惧。
一个人,随意切换两副面孔,将单纯无害和隐忍腹黑,收放自如。
我又岂是这种人的对手?
我不想与他为敌,但也不想将自己的这条命,交在他手里。
我有自己的事,需要去做。不应该再与赵圳牵扯不断。
今日在比赛场上,我护下了赵圳。只怕我已经在很多人眼里,成了一个死人。
一个必死之人。
赵圳和北冥月的婚事,就在十天之后,只要撑过这十天。赵圳新婚另立了府邸,我想,届时,我就可以抽身而退了。
“你介意我成婚?”
赵圳牛头不对马嘴,紧绷着一张脸,睨着我。
我心底一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赵圳,我希望你平安无虞。无关风月,无关情爱。”
有时候,我的确不懂,赵圳复杂的心思,都在想什么。
“你确定?”
赵圳别过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紧握的拳头,很清楚的告诉我,他在生气。
“嗯。”
本来理直气壮脱口而出的话,看到他僵直的背,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嗯”字。
“苍宁,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一个可怜的人,还是一个需要你怜悯的人?”
赵圳倏地逼近我,将我抵至墙边,双手禁锢住我,固若金汤。
我一向知道他身手莫测,但没想到,他的力气居然如此大。
我竟然撼动不了分毫。
“赵圳,有些话,说清楚,对你我都好。你的确是我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这种莫名的想法,就扎根在我脑子里。我不知道这种想法,从何而来,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怜悯,但我并无恶意。不管是出于利益,还是谋划,你都是即将拥有家室的人。我们之间保持距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是对北冥月的尊重,也是对你我的尊重。”
我大抵猜测到了赵圳生气的缘故,一时间心绪复杂。
到底是我太大意了。
赵圳毕竟是正值年少,我对他的好,无缘无故,怎么能不叫他误会?
“赵圳,如果是我之前的举动,让你有所误会。我向你道歉。我没有说清楚,是我的问题,往后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