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苟且,他早已受够了。若不是父亲弥留之际殷殷嘱托,甚至于三令五申要他务必活下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因为在他看来,早在十五年前的大泽之畔,他就应该死了
一个本就该死去了的人,又怎么会惧怕死亡呢?
“怎么,你还要反抗吗?”见时泽重又举起了长剑,林承业讥讽道。
“喝!”
大喝一声,时泽快步上前,再次朝着林承业杀去。
这一场厮杀,时泽自知比拼力量自己完全不是林承业的对手,因此选择了游斗。他一边凭借着扎实的身法功底躲避林承业的拳脚,一边紧紧盯着林承业的动作,以求寻找到破绽能够出奇制胜。
他这时脑海中一切皆空,眼中心中只有林承业一人,心心念念地也只是取了他的性命,至于林承业身后深不可测的白猿,已经被他暂时抛到脑后。
或者说,如果能够杀死林承业,那么即便是时候被恼羞成怒的白猿一指头戳死,那也会少去许多遗憾。
这一场厮杀,时泽已经是处处小心,一直刻意不和林承业正面对抗,但是实力大增后的林承业不仅是力量极大,就连速度,乃至于战斗经验竟然都有了极大提高。比之在山洞外时的表现,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片刻后,时泽一个疏忽,终究还是被林承业抓住破绽,一掌劈飞数米之远。
“嘭”的一声砸在地上的时泽感觉心口火辣辣地疼,身体五脏也都翻江倒海一般,短时间内,是难以恢复战斗力了。
见时泽狼狈地躺在地上,林承业得意地哈哈大笑,他三两步走到时泽面前,说道:“你方才若是在外面直接杀了我,也不至于被我得了这份机缘,现在像条要死的老狗一般在这里狂喘。”
“可惜呀可惜,你没有杀我,还把我赶进了这座洞里。”林承业装模作样的啧啧叹息了两声,但紧接着就原形毕露:“可见野种就是野种,连老天爷都不愿意帮你。”
“说到老天爷,”林承业的嘴角突然露出一种莫名的微笑:“你可知道我所学的仙法叫什么?”
时泽冷冷地看了林承业一眼,一点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林承业继续讲述下去:“我所学的仙法叫作……”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语气陡得高昂起来,声音在整个山洞内回荡:“青天道!从此以后,我就是天,我就是天道!”
说完这些,林承业目光睥睨,神情威严,他冷冷地审视着山洞中的一切,仿佛自己已经是天地间的君王:“我为天道,天道唯我!谁能和我斗!”
“狗屁的青天,我看你就是坨屎,就算是修了仙法,也是坨屎!”时泽嘲讽道。
林承业正沉浸于自己主宰天地的美妙幻想中,突然被时泽以粗鄙言语打断的他勃然大怒,直接一脚踢出,把时泽又踢出去好几米远,离着洞口只有一线之隔。
“果然狗杂种就是狗杂种,死到临头还在这里乱叫!”林承业的声音转为冰冷。
他快步上前,右手成爪,作势就要取了时泽的性命,却在最后关头,又停了下来。
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林承业又恢复了那种得意的狞笑。
“不管怎么说,你刚才在洞外的时候,终究是饶了我一命。我林承业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按理说,也该放你一条生路,但是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你是给我提了条件的。”
林承业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蹲下,看着时泽说道:“要不这样吧,只要你大喊三声‘时云昊这条老狗罪该万死’,我就饶你一命。你要是喊的好听,喊得让我满意,说不定我一高兴,还会收你为奴,也传你一些仙法。”
时泽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仿佛要滴出水结成冰一般。
他看着林承业那张面带得意的丑恶嘴脸,胸中怒火熊熊,竟是一跃而起一拳冲林承业打去。
时泽这三年来虽然任人欺辱,摆出一副怯懦无用的样子,但是对于父亲时云昊,却从不曾有丝毫的言语辱及。父亲,是他心中最大的温暖,父亲的死,自然也就是他最不可触及的逆鳞。莫说是在这种显然必死无疑的局面下,就是在过去需要时刻隐忍的三年里,他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听林承业叨叨了半天,时泽的伤势已经大致稳定了下来,他暴起一拳,林承业在毫无防备之下竟是被他正中面门,踉跄着朝后退去。
时泽可不会像林承业那样一味嘲讽,坐等对手恢复,他得理不饶人,趁着林承业身形不稳,连出狠招,杀气毕露的欺身而上。
但是慌乱之中,林承业仍是挡住了时泽的杀招,数个会合后,时泽渐渐又落入了下风。
彻底稳住局面后,林承业立刻就由守势改为了进攻,他力量远在时泽之上,一拳一掌都饱含着千钧之力,时泽与他拳掌相击,震得手臂发麻,五脏发颤,连挡几下后,两条胳膊都不可控制地颤抖……这是强行使用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力量,却又被更加强大的力量打压的后果。
但是时泽内心死志已明,他心中发狠,硬是咬牙拼命坚持着,尽管早已被震出重重内伤,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他仍是怒睁着双眼,顽强不屈地抵御着林承业的进攻。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承业的进攻越来越快,时泽也抵挡的越来越艰难,他紧咬着牙关,刚刚擦拭过的嘴唇又被咬出殷红的鲜血,他虽然闭着嘴巴,但是上下压床其实都已经被咬的不住往外渗血。
血液不断汇聚,最后竟是从紧闭的上下唇之间往外溢流。
即便如此,时泽仍是不肯屈服。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挡住,挡住!”的话语,神识清明到极致,他对于林承业的动作的每一分没一毫都看得仔仔细细,每一副画面仿佛都被人拿刻刀纤毫毕现地刻在了脑子里。
他死死盯着林承业的动作,看得越来越仔细,越来越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就那样看着,对于林承业的每一个动作都了然于胸。
又是一掌攻来,时泽本是要格挡,但是手伸到一半,脑海中却仿佛有一道灵光降下,一个念头闪现了出来:点手腕内关穴!
福至心灵,时泽抬手一指落在了林承业的手腕上三寸处。
林承业顿时觉得左手一麻,十成力量竟莫名去了九成,他不疑有他,只当是时泽凑巧抓住了他的发力路线,左手铩羽而归的同时,右手一拳轰出,直取时泽心口。
时泽一指逼退林承业左掌,他看着后者势大力沉的迅猛一拳,却突然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眼中好似凭空绘出了这一拳的力量走向图,这一拳的各个力量着点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把把住林承业的手腕,顺着力量走向轻轻一带,林承业整个人竟是被他给直接拉了上来。
时泽见林承业空门大开,顿时眼中精芒闪烁,一记重拳强势轰出。
扣心关!
重拳轰得砸在林承业的胸口,发出擂鼓般的闷响。林承业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向后退去。
时泽这一次没有贯行‘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因为在他一拳轰退林承业的同时,一道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那是来自始终作壁上观的苍老白猿的目光。
时泽忌惮得看了老猿一眼,他知道,这才是决定着自己是否能够逃出生天的最大阻碍。
被击退的林承业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笑容愈发狰狞起来:“不错,果然还是有两下子的,也好,这样才有趣,要是三拳两脚就打死了,反而没啥意思。”
“但蝼蚁终究是蝼蚁,下等人终究是下等人,无论发生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必死的命运!”
林承业怒吼一声,声音穿云裂石,震得尘土和碎石“簌簌”的往下掉。他重重一踏,以比后退时更加迅猛的速度逼了上来。
时泽并没有贸然前进,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林承业攻来。
他自打方才有了一些别样的明悟,现在再看林承业,只觉得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在自己的眼中都仿佛被勾勒出一条条清晰的脉络。
这种感觉,就像是时泽骤然明悟了人体自然的运行法理,得以于混沌中窥见一丝本质的规律,当然,现在的他还只是稍有感悟,勉强触及了一点皮毛,但是用来对付林承业却已是绰绰有余了。
林承业气势汹汹的攻来,时泽却是轻描淡写地一一接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显然在有意控制着林承业整个的进攻节奏和走向!
终于,数十回个后,时泽瞅准时机,一改只防不攻的谨慎态度,一跃而起后,手肘冲着林承业的脑袋砸去。
轰天门!
这一击势大力沉,刚猛无俦,若是击中,就算是要不了林承业的性命,也必然会使他身受重伤。
时泽的眼中,希望的光芒大放!
然而,眼看下一刹那时泽就要一肘砸在林承业的脑袋上,他的身体却在最后一刻突然诡异地倒飞了出去。
身体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数米,掉到地上后,时泽又接着滚了好几圈。
就在刚刚他就要打中林承业的最后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将他撞飞了出去,仿佛有一头太古牤牛高速冲击,时泽根本无法与那股强大力量抗衡。
“本尊的传人,也是你能打杀的?”白猿微微扭转身子,对着时泽冷哼道。
而这时的林承业,则是沉浸在落败的痛苦中,他摇着头嘶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修的是仙法,我修的是青天道,我就是天,我是天道,没有人可以赢我!”
“徒儿,”白猿的声音让林承业归于冷静,“为师虽传了你仙法,可你毕竟还不曾真正修行,你且过来,为你传你几分灵力,助你斩杀仇敌。”
恢复清醒的林承业听闻白猿要传功于自己,眼中复又露出喜色,他赶忙跑到白猿身前,跪在那里道:“恳请师尊传法!”
白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枯瘦大手,按在了林承业的头上。
林承业顿时露出享受舒适的神情。
醍醐灌顶!
时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心中苦笑:有这白猿护着,自己就算再怎么临阵领悟,也绝难有一丝生机。
可惜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次难得的顿悟,却偏偏是在即将死去的时候,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难道自己真就注定只能是尘埃中的一粒灰土吗?
时泽心中黯然。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就此放弃抵抗,无论结局怎样,只要还有一丝意识尚存,他也绝不会认命等死。
即便是林承业立地成了仙,达到了那个自古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他也要义无反顾的递出一拳。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白猿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掌,而林承业也一脸喜悦贪婪地睁开了眼睛。
不远处,时泽持剑而立,静静等待着林承业接下必然如同疾风骤雨般的进攻。
随着林承业转过身来,空气中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有变得有些暴躁起来。
“狗杂种,你再怎么努力,终究也是无法逆天。我现在就宰了你,送你去见你那同样是废物的爹!”
林承业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番体内充沛的力量,然后右脚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冲着时泽奔去。
好快!
时泽只感觉眼睛一花,林承业就已经来到身前,他现在虽然依旧能够看出林承业的发力路线,但是在绝对的速度面前,所有的技巧都变得毫无意义。
仓促间,他只来得及抬起右手,去格挡住林承业飞来的拳头。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身体发寒的声音响起,时泽踉跄着向后退去,他的右手自然下垂,无论怎么使劲,竟都没有办法再抬起来。
一次碰撞,时泽的右手便被硬生生地给砸断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力量!
看着时泽狼狈地身形以及痛苦的表情,林承业觉得心中畅快无比,胸中积压的一口恶气化作更为强大的力量,他拧了拧脖子,旋即就又攻了上去。
只是他屡屡出手,不停地重创时泽,但却就是不动后者的要害。
“咔!”
“咔嚓!”
……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回声夹杂着新生声连绵不绝,让人听了如同有万鬼在咬噬灵魂。
片刻后,时泽单膝跪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他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任何一根完整的骨头。
甚至于就连额头,也被林承业一记轰天门给砸得颅骨开裂,鲜血顺着眉心一直淌了下来。
时泽现在痛苦无比,但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在疼,因为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他的膝盖上衣服早已破损,一片血污中甚至可以看见森白色的骨茬,但即便如今,他也一直坚持着不愿意彻底跪下去。
自出生以来,他只跪过父亲;这世间,也只有时云昊值得他双膝下跪。
“还不屈服?”被时泽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承业上前一脚,直接踢在了前者的膝盖上。
“啊~”
剧烈的痛苦让时泽忍不住喊出了声,他的膝盖剧烈地颤抖,却就是不肯倒下去。
鲜血浑着汗水从时泽的脸上滴落,血滴砸在脚下积蓄起的血滩中发出单调的“滴答”声,伴随着这山洞中潮湿的环境,气氛说不出的森冷。
但在这样森寒的环境里,面对着眼前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血人的时泽,林承业却放肆地哈哈大笑。
他一脚踩在时泽的头上,把后者半个脑袋都踩进了泥土里,戏谑道:“做我的狗有什么不好,你那个便宜老爹就算是想给我们家做狗,我们还不乐意呢。”
时泽脑袋拼命地挣扎扭动,但却就是摆脱不了林承业的踩踏,他头顶脸上的伤口中不停地有鲜血如泉水般涌出,短短时间内便渗红了周围的地面。
感觉到脚下微不足道的力量在不断变大,林承业用脚底使劲碾了几下,然后收回右脚,打了个哈欠道:“算了,欺负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废物也没意思,直接送你去见你那废物爹吧。”
林承业一脚冲着刚刚抬起头来的时泽的胸口踢去,脚尖狠狠地戳进了心门之中。
“噗!”
最后一口鲜血喷出,时泽猩红的双眼中依然透着满满的不屈,但是他的意识却渐渐沉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