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曦短暂的震撼后,连忙拉住池北辙的手,一番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上面有伤口,她松了一口气,随后蹙起眉担忧地问:“怎么了?”
“手滑。”池北辙从顾景曦手中抽回手,转脸看向南月,意味深长地问:“南小姐怎么知道是倾念不能生育,而不是景年有问题?难道你试过?”
南月的脸先是条件反射的一阵羞红,反应过来后“刷”地一下白了,看到池北辙扫过来时如刀锋利的眼神,她慌忙低下头,语无伦次地辩解,“池少你说笑了,我今天第一次见景年,怎么可能和他发生过关系?”
池北辙入鬓长眉一挑,“景年?你叫得倒是顺口。”
白倾念漆黑瞳孔猛地紧缩,幽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南月,看到南月躲闪的样子,她心底一凉。
难道南月并不是池北辙的女人,而是顾景年的?罗佩云今天让南月过来,除了认南月做义女外,实际是有意撮合南月和顾景年吧?
她此刻总算明白了罗佩云的用意,罗佩云千方百计地让她和顾景年离婚,实际是想让南月做顾家少奶奶。
她觉得屈辱至极。
自己失忆嫁给顾景年的这五年,随时都在被罗佩云算计,她却丝毫不知情,失忆时还因为自己是顾景年妻子的缘故,想要好好和罗佩云这个婆婆相处,尽自己为人儿媳的孝道,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是摆在案板上,任她罗佩云宰割的鱼,那么她还犹豫什么?
罗佩云害的林家家破人亡,她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讨回这笔债,何况是出卖自己的身体?
白倾念松开顾景年的手,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下,她低下头,举手投足间是恰到好处的矜持,声音轻柔,“妈,你们误会我和景年了。我和景年分居两地五年,而且回来后没有考虑过是否要孩子,晚上同房的时候都有做安全措施,因此我才没有怀孕。”
“我其实一直想为景年生个孩子,这是我为人妻子应该做的……”白倾念掐紧手指,掩起所有的锋芒,作出一副卑微顺从的模样,像是一个被完全控制利用的工具,她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为顾家传宗接代,也是我身为顾家大少奶奶的使命和责任。既然妈先提出来了,我和景年会努力的。”
池北辙脚边的玻璃碎片已经被佣人及时清理走了,他手中再次握了一杯清水,片刻功夫掌心里便涌出层层汗水,唯有用力收紧手中的力道,才没有让杯子从手中滑落下去。
他看到白倾念的背微微弯着,听到她说她愿意为别的男人生孩子,他幽暗的眸光盯着她的脖子,只想上前掐死她。
她果真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他、不要尊严、不要信仰,为报仇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答应为仇人的儿子生儿育女。
好!好得很!
在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后,他说服自己放她回到顾景年身边,早就做好了承受一切煎熬与痛苦的准备,如今不过刚开始,他就已经控制不住想要再次将她抢回来,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的念头了吗?
池北辙握着杯子的手轻轻颤抖起来,拼命压住胸腔里涌出的想要上前带她走的念头,一饮而尽杯中的清水,又把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他往沙发上靠去,慢慢阖上长眸。
虽说南月是罗佩云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但南月始终还是存有私心,并没有把白倾念恢复记忆,回到顾家报仇的事告诉罗佩云,此刻被蒙在鼓里的罗佩云还以为白倾念处于失忆状态。
在罗佩云的认知里,失忆的白倾念因感激顾景年,会愿意为顾景年牺牲一切,从刚刚进门开始,她一直观察着白倾念的一举一动,发现如今的白倾念似乎很喜欢顾景年,并且在池北辙提出和顾景曦结婚的时候,白倾念都不曾有过任何动容。
今晚白倾念的表现令她很满意。
她看着林昊天的女儿如今被自己控制,心底畅快至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动声色地说:“既然倾念都这样说了,这事就这样定了吧。我希望在半年之内,我可以抱到孙子。”
白倾念低眉敛目,遮掩起眉眼间的恨意,轻声说:“好。”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刚刚还一言不发的顾景年突然出声,“你以为你想生就生了吗?”
漫长时间的隐忍,在低吼出来的这一刻,他的眼睛红了一圈,抬手捏住白倾念的下巴,他悲痛至极地问白倾念:“你究竟是想要为我生孩子,还是在完成身为顾家大少奶奶的任务?”
“哥……”顾景曦知道哥哥在意的是白倾念不能生育一事,不知情的白倾念答应母亲的要求,理所当然就惹怒了哥哥,但她不想哥哥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倾念吵起来,试图出声劝解,顾景年却一个刀子眼扫向她,而且池北辙也拉住她,不让她去管,她只好忍下来。
白倾念这段时日乖巧温顺,顾景年没有再对她发过火,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本来不想和他理论,但他手中的力道大的几乎就要捏断她的下巴,疼得她脸色发白,还是忍不住反问他:“有区别吗?”
顾景年一想到她不能生育,却偏偏被母亲逼着和他生,被母亲当成了生子工具,他的心就痛如刀割,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涌现出一股不属于他的激狂,里头血丝遍布,盯着她消瘦的脸,他声音嘶哑,“我不需要你为我生孩子。”
白倾念想起顾景年在外面的女人,心口堵着慌,努力地仰起脸,眼中慢慢积聚起一层雾气,“我不配是不是?外面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给你生,你宁愿要私生子,也不要我这个正式的顾家少奶奶为你生孩子是不是?”
“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要孩子。”顾景年看到白倾念苍白的脸,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心中一慌,他放下捏着她下巴的手,拽住她的手腕,拉起她就走。
罗佩云没有达到目的,又见儿子忤逆自己,她怒得站起身,抬高声音说:“顾景年,你今天若是敢从这里踏出一步,我就与你断绝母子关系。”
顾景年脚步一顿,挺直的脊背慢慢僵硬下来,想到这些年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他无法压下胸腔间的苦痛和悲凉,背对着罗佩云,哑声说:“如果你非要这样做的话,那好,我以后不再是你的儿子,和你们顾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罗佩云气浑身颤抖,此刻已经无法顾及太多,指着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哆嗦着声音说:“你竟然为了仇人家的女儿要和我断绝关系?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白倾念的眼眸突然一冷,紧紧地抓住顾景年的手,压抑着胸腔里的仇恨。
顾景年心底的悲凉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慢慢地问:“这么多年来,你有把我当做你的亲生儿子对待吗?”
罗佩云身形一晃,连忙扶住沙发,目光突然有些闪躲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有把你当儿子?我给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物质,送你去最好的学校,将你培养成才,难道你以为我会对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么用心吗?”
顾景年是在指责罗佩云对他不好,而不是怀疑自己不是罗佩云的亲生儿子,但罗佩云的回答,显然是在欲盖弥彰,似乎很迫切地想证明顾景年是她亲生的。
白倾念疑惑地皱起眉,感到手下一松,顾景年转过身去。
“你给我想要的一切,将我培养成才,是因为你想更好地利用我,而不是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我忤逆你,你觉得你控制不了我了,你害怕了,你找无数借口来剥夺我所拥有的一切,你想让我知道,我如果不再依附你,我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你在用这种方式惩戒我,让我后悔。”
顾景年往后退了一步,白倾念看到他瘦削的身形立在离所有人几步远的地方,俊美无双的脸上慢慢浮起笑意,明明眼前的灯光那么璀璨明亮,白倾念却觉得他像是身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周身全是荒凉。
“你以为我在体会过一个穷人的生活后,我会怀念顾家大少的身份,我会向你认错,重新回到顾家,再次变成你的棋子,任你操纵摆布,但是现在我就告诉你,我宁愿不要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要护住白倾念,再不会被你所用。”
白倾念看着顾景年通红的双眼,却异常坚定的表情,她想告诉顾景年不要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张开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步走错了。
在罗佩云提出生孩子一事,顾景年不同意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因此她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刺激顾景年,让顾景年看到她被罗佩云逼到绝路。
她和自己赌了一把,赌顾景年为了保护她而和罗佩云断绝本就薄弱的母子关系,她赢了。
顾景年与罗佩云反目,不是一直都是她想看到的吗?她亲手毁了顾景年拥有的一切,不是她目前的计划吗?为什么在目的达成的这一刻,她的胸口会堵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