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犹豫片刻,回忆着白倾念说过的一字一句,然后用自己的言语传达给顾景年,“倾念姐担心你不听她解释,就让我过来了。我现在只想问你,失忆后的倾念姐很依赖你,也不记得池北辙,就算两人旧情复燃,但也需要一段时间,像倾念姐这种有教养注重贞节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刚回国就和池北辙上了床?”
顾景年知道谢瑶说的都有理,事后他也冷静地想过,但有很多地方都无法说通,他紧紧一抿唇,声音有些干涩,“那么照片的事如何解释?她自己也承认和池北辙上过床了。”
“照片是真的,她也没有否认,但是你听她解释了没有?她当时是被醉酒后的池北辙打晕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池北辙强占了身体,而那天在顾家也是池北辙强行把她带走的,她还向景曦姐求救,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景曦姐。”
谢瑶觉得这事和顾景曦也脱不了干系,明明都听到了倾念姐喊她,顾景曦却还是没有出面去救。
“你只一味的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到她身上,有没有想过身为受害者她有多痛苦?她不敢告诉你,就是害怕你会因此不要她。而你是怎么对待她的?不去找罪魁祸首,你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就去伤害她。你当初不是还让唐易铭查过她被劫财究竟是不是意外吗?查到了吗?”
谢瑶这番话都是白倾念教给她的,她不过是换了一个角度,顾景年听得心下一沉,心慢慢跌入深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压抑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声音沙哑地问:“你说是受指使?”
“你身边的人,谁最希望你和她离婚?”谢瑶看到顾景年身形一震,知道顾景年也想到了,她咬牙恼道:“是你母亲!是你母亲在她从机场出来后找人一路跟着,在公园的时候故意劫财,之后把池北辙引过去,设计醉酒后的池北辙强占了她。”
“上次回顾家,也是你母亲故意把池北辙叫去,也是你母亲安插了人在盛世酒店,拍了照片寄给你!这一切都是你母亲做的!你母亲除了想让你们离婚外,还想害死她!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被你母亲当做了刽子手,差点害死她。”
“你适可而止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我妈做的?”顾景年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一张青白的脸上全是愤怒。
他虽然脾气坏了点,但因家教森严,受过高等礼仪教导,在不熟悉的人眼里,他是个很有风度和修养的绅士,很少真正对外人发怒,此刻却被谢瑶的一番话激的变了脸色,也不管谢瑶只是传话的人,他抬高声音怒喝道:“我相信她是被池北辙强迫的,但是你认定是我妈把她送到了池北辙床上,简直荒唐!她身为一个母亲,难道会给自己的儿子戴绿帽子吗?这不是打她自己的脸吗?她把顾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谢瑶先是被顾景年突然的怒火吓到,看到他放在腰间的手颤抖的厉害,她又有了勇气,也随他站起身,控诉道:“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你的妹妹,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而且那个劫徒不是还被关在牢里吗?你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谢瑶性子单纯,心思不会这么细腻,这些都是白倾念教给她说的,虽然一切只是白倾念的猜测,但谢瑶觉得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罗佩云,顾景曦是帮凶。
“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但是在此之前,请你转告白倾念,不要自己受了伤害,就认为全天下都是坏人,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她和池北辙做出这种事来,我不会再原谅她。你让她在医院好好养伤吧,该我做的,我不会推卸。”
谢瑶大惊,“你要和她离婚?”
“我不会和她离婚。”顾景年眸中一片血红,用力闭上眼睛,慢慢压下胸腔里的狂乱情绪,声音里不再有任何起伏,“我可以尽我所能护着她,但若是非要在她和我妈之间选一个的话,我宁愿牺牲她,也不会为了她而忤逆我的母亲。”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倾念姐!”谢瑶想到白倾念此刻还在医院吃苦受罪,又被池北辙的人时刻监视着,没有自由,她心里一酸,失望地对顾景年说:“等到她被你母亲害死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她死不了。”顾景年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谢瑶,“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等到她在医院养好了伤,我自然会接她回来。”
谢瑶恼怒至极,还想再说什么,唐易铭已经开始送她出去了,她咬紧牙走出去。
唐易铭回来后,看到顾景年低头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的烟闪着微弱的火星,他走过去低声问:“顾少,会议还要继续进行吗?”
顾景坐着不动,宽宽的脊背挺得很直,拉出一条很僵硬的线条,“让他们下班吧。”
唐易铭应了一声,刚走到门外,顾景年嘶哑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你说我让她回来是不是本身就是个错误?这件事过去之后,我是不是应该重新把她送回去?”
唐易铭放在门把上的手一紧,很久后才转过身,“顾少刚刚那一番话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吧?你明知道你母亲要害她,但你却不能在她和你母亲之间做出选择,你不想让她受苦,更不想做一个不孝子,你想不出两全的办法,只有先这样应付她,也这样应付自己。”
“我妈生我养我,无论她做再多的错事,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让外人诋毁她。”顾景年紧紧一抿唇,摆手让唐易铭出去。
他在沙发上躺下,突然觉得疲倦至极。
这两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白倾念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她躺在他怀里,哭着问他欠他的还够了没有。
那天从医院里回来后,他在满是血腥味的厨房里坐了一夜,脑海里闪过从认识她开始的每一段画面,最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自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得了她,却因为不愿和母亲反目,而把她伤到那种程度,这些年他做了很多,不管对与错,到头来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还为她和池北辙做了嫁衣,做了母亲的刽子手,这世上再没有他这么悲哀的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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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倾念是在午夜两点被送入急诊抢救室的,池北辙因为工作堆积得多,黄昏的时候从她的病房离开后,就没有抽出时间去看她,谢瑶从顾景年那里回来后,把顾景年的话转告给她,和南月一起陪着她。
后来因烫伤处接触到青霉素粉末,引起过敏反应,而被送去抢救。
青霉素本身的毒性很小,但有些人若是对此药物过敏,会引起不良的反应以致死亡,不到几分钟时间,白倾念便出现休克现象,李主任和陈柏陌发现后,立即在皮下注射0.1%盐酸肾上腺素0.5~1ml,以及人工呼吸后症状也没有得到缓解,这才送入急诊抢救室进行手术。
池北辙接到电话后,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了手术室外,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进去,却被杜华等人拉住。
他甩开杜华,猛地回头吼道:“我也是医生,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他们几人皆看到池北辙转头的那一瞬间,他通红的眼睛,低沉的怒吼声响在午夜空荡幽长的走廊里,有风穿堂而过,那声音更显得痛苦嘶哑。
他第一次在人前失控,顾景曦告诉他林音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因为那时他没有亲眼看到,他不相信,但是他现在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离自己远去,心慢慢裂开。
他额上的汗水聚成了线,低头的时候豆大的汗珠滴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像是从屋檐下落在石头上的水,时间久了,石头都会被穿透。
他吼退了几个人,执意要进去,却在手握住手术室门的时候,身形一晃,身后的人来不及去扶,他就栽倒在地上。
七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后,白倾念又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道,之后被送到ICU病房,短时间内任何人不能进去探望。
杜华给池北辙注射了镇定,池北辙睡了九个小时后醒过来,睁开眼睛后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看到李主任和陈柏陌在沙发上坐着,一脸凝重的表情,他的手抓住床架,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让杜华去调白倾念病房中的监控录像,却发现监控器被破坏,但一直轮流守在病房外的人说那个时间段只有南月和谢瑶在病房内,而用在白倾念烫伤处的药膏经过检查后并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南月和谢瑶两人中的一个人把青霉素另外抹在了白倾念的烫伤处。
池北辙还是疏忽大意了,只防着有人在药物上动手脚,却忘了白倾念青霉素过敏也可以造成死亡。
他扶着额头,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念头,知道白倾念青霉素过敏的也就只有他、李主任和陈柏陌三个医生,但他认为谢瑶也有可能从陈柏陌那里知道。
他让杜华把南月和谢瑶叫过来,坐在床上看着两人,狭长的双眸如利剑锋利冰寒,“我给你们每个人一分钟的时间,为自己洗脱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