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从来触摸不到她的心,他从来都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池北辙,是不是真的爱他。
他想要的热情和承诺,她从来没有给过他。
她一直都是淡淡的,好像一直都是他在给,她不得不要一样。
归根究底,他想要她爱他,就如她当年爱池北辙一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刻都在拿如今爱他的白倾念,和以往爱池北辙的那个林音比较,他比来比去的结果,每一次都是她爱池北辙,比爱他深。
嫉妒折磨疯了他,整整一个月他都活在痛苦里,好不容易迈过心里的坎,千里迢迢地赶来找她,却看到她和池北辙衣衫不整地处在同一个房间,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下来,片刻后又在身体里乱蹿,最终爆炸开来,让他失去了理智,所有的解释他都听不进去,一心想占有她,想毁了她。
就算是死,她还是他顾景年的。
“白倾念……”他抱紧她,哽咽地说不话来。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白倾念始终保持着清醒,在被顾景年抱上车后,她抓着护士的手,一遍遍哀求地说:“我要我的孩子,请你一定要帮我保住。”
医护人员已经在车上做着急救工作,那被她抓住手的护士无法给她打针,只好看了顾景年一眼。
顾景年本来不方便在场,但他抱着白倾念死活不放手,医护人员没有办法,又都是池北辙医院的人,此刻也只能由着他。
白倾念的脸上全是冷汗,头发贴在上面,像是淋过一场雨一样,顾景年温柔地理着她的头发,哑声说:“我保证,孩子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她摇头,闭着眼睛流泪,“我不信,五年前你也这样说过,那时的情景就和现在一样,你也抱着我,你告诉我我的孩子会没有事,可是最后ta还是死了……”
“那不一样……”顾景年看到她眉眼间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他连忙打断她的话,“念念,这次是你和我的孩子,ta不会有事的,你知道上天一直很眷顾我,我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她又睁开眼睛,眼睛里一片晶莹,过了不久再次恢复死寂,“你相信孩子是你的了吗?不,你其实是在安慰我吧?”
她没有说几句,麻醉和镇定起了作用,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眼中的泪水还是没有停止,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
顾景年只听到“孩子”两个字,一颗心支离破碎。
林延城最近几天一直在B市,舒玉打过电话后,他提前赶到了医院,做好了一切救治准备,等到白倾念到的时候,立即安排了手术。
顾景年还要跟着进去,被林延城沉着脸吼出去,“孩子保住保不住我暂时不确定,但她绝对不会有事。”
顾景年毫不犹豫,声音嘶哑地说:“好,孩子没有就没有了,我要大人。”
他松开白倾念的手,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关上。
他两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低头盯着大理石地面,看到从自己眼中流出的透明液体滴在地板上。
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靠着手术室的门,坐在地上,失声哭起来。
深夜的走廊里,他的哭声听起来那么压抑、悲痛。
池北辙是在半个小时后赶来的,拖着发烧的身子就进了手术室,吩咐韦谦带顾景年去处理肩膀上的伤。
顾景年不愿意,韦谦只好让护士推来推车,在手术室门前为他包扎,之后又礼貌性地劝他去病房休息。
顾景年摇头,和刚赶来的舒玉一起守在手术室前,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天亮的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顾景年腾地站起身,看到推车上躺着的人,他要过去抱住,被韦谦适时地抓住肩膀。
推车被推去病房。
林延城和池北辙拉下口罩。
林延城面色发白,但语气轻松了不少,“阿音没有什么大碍。”
顾景年身形一晃,稳住后又问林延城,“孩子呢?”
林延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还想要吗?”
顾景年怔了一下,心底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舒玉看到始终一言不发的池北辙把目光转到一边,她心里咯噔一下,“阿城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体本就不适合孕育孩子,再加上五年前飞机失事后受到了不小的重创,昨晚又撞到腹部,虽然没有流产,两个月也不可能引起胎盘早剥,但我不能保证这个孩子还能存活多久,或者说生下来是否健康。所以我建议你,为了不伤害大人,你还是考虑把孩子拿掉吧!”
舒玉听后直接晕了过去。
顾景年则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就那样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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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的时候,顾文远才接到韦谦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后立即赶去了韦谦告诉他的酒店,找到房间后,踹开门进去。
一股刺鼻的烟味和酒气夹杂着其他说不出的味道迎面而来,顾文远皱了下眉。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似乎并没有人,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本以为韦谦骗他,正要打电话之际,听到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声响。
顾文远转身离开的动作一顿,折回身顺着声音来源大步走过去,就看到顾景曦蜷缩着身子躲在窗帘下。
顾景曦看到他后,吓得浑身哆嗦,抱着自己的膝盖,死命地往后挪去,“滚!你们都滚!我是顾家大小姐,你们谁敢碰我!”
顾文远脸色一变,蹲下身就去拉她,“景曦。”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下照了进来,顾文远离得近了才看到顾景曦披头散发,唇早被咬破了,鲜血凝固,看起来异常的骇人。
她一侧肩膀上的衣服滑了下来,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遍布青紫色的抓痕,顾文远目光僵硬地看着女儿的眼睛,不见平日里的灵动,此刻她的眼睛空洞,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景曦!”顾文远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
然而顾景曦回应给他的,依旧是刚刚那句话。
顾景曦疯了。
昨晚那些人给她注射了毒品后,有人过来抓住她,试图把她拉入其中。
她奋力挣扎,再加上那些人并不敢真正碰她,甩了她几个巴掌,又踹了几脚后,就把她一个人丢在了一边,不再管她。
她缩在角落里,亲眼看着那些人在自己面前表演活春宫。
她何曾看到过那般污秽混乱的场面,整个人都崩溃了,在他们丢下她走后,她才算是真正疯了。
顾文远脸色一点点变得青白,眼中一热。
他紧紧抱住女儿,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景曦,爸对不起你。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爸就不应该让你这样做。”
或许之前顾景曦对白倾念所做的一切,顾文远还可以保证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当池北辙把一切都告诉他,他试图劝告顾景曦时,顾景曦却用她的理由说服了他。
顾景曦机关算尽,已走到穷途末路,再想不出任何办法让顾景年和白倾念分开,他就简单暗示了顾景曦几句。
聪明如顾景曦,领会了他的意思后,便安排了这样一个局。
顾文远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女儿穿上,抱起女儿往门外走。
刚出了酒店,下属打来电话向他汇报了顾景年和白倾念的情况,之后又说:“顾少刚刚来电话让我转告先生‘你不要再想其他办法对付白倾念了,我答应你的条件’。”
女儿连续几个月的陷害筹谋,他最后的致命一击,目的终于达成的这一刻,他本以为自己会长松一口气,却在低头看到怀中女儿年轻却没有神采的脸时,眼中忽然有滚烫的液体涌出来,随即喷薄而出。
就像曾经赢了罗佩云一样,这次他又赢了顾景年,他却感觉自己输了全世界。
第一次付出的代价是失去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这一次上天带走了他的女儿。
这两次的代价,足以让他的后半生生不如死。
果然这世间真有因果报应。
从出生到现在,这几十年他一路顺风顺水,人生道路走得何其平坦辉煌,从来不信报应这一说,直到罗佩云死,自己的女儿疯。
只是上天要惩罚他,为什么不直接冲着他来,偏偏让他失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亲人?
***
白倾念是在中午醒来的。
她刚睁开眼睛,就往自己的小腹上摸去,但胎儿那么小,她像每次一样,感觉不到ta在她身体里的跳动,一颗心慌乱到了极点。
她腾地从床上起身,看到母亲守在床前,她抓住母亲的手,不停地哆嗦,语无伦次地问:“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舒玉看到女儿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她连忙说:“没事没事,孩子还在。阿城说一点事都没有,你的孩子很健康。”
“那就好……”白倾念喃喃地说完,浑身放松下来,泪珠子就砸在了母亲的手上。
舒玉心中抽疼,看到女儿的手再次抚上小腹,女儿温柔下来的表情,她面上还保持着安抚的笑意,眼中的泪水却快要止不住。
她转开目光,看着窗外簌簌而落的叶子,平静而漠然地问:“阿音,这个孩子对你真的很重要吗?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和孩子只能活一个,你还会要这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