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顿时语塞。
当年她不喜欢顾景年，是因为自己和顾文远的关系。抛开这点不谈，她对顾景年本人没有什么看法。
然而顾文远铁了心要用伤害女儿的方式，逼迫顾景年回顾家，她为了保护女儿，只有这一个选择。
她不忍看女儿期待的目光，背过身去，抬手擦着眼中滑落的泪水。
白倾念看到母亲的表情又冷硬下来，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没用的，她说服不了母亲。
白倾念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打开床头的台灯，下床找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拿出安眠药就要吞下去，片刻后又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她丢了药，重新回到床上，拉起被子，在被窝里哭。
舒玉见她屋内亮着灯，推开门进来，看到被子下蜷成一团，正不住颤抖的身体，有低低的哭泣从里面传来，闷沉压抑。
哭声并不是很大，却像是惊雷在舒玉耳边劈过，震得她浑身都在疼。
“阿音！”舒玉快速地移动轮椅过去，掀开她的被子，“阿音……”
刺眼的光芒映入眼帘，白倾念突然扑到母亲的怀里，抱着母亲的肩膀，泣不成声地说：“妈，我想景年，我好想他……”
很久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习惯了睡前他在她耳边软声低语，习惯了他弯起手臂把自己揽在胸膛，习惯了半夜突然被他压住再吻醒。
他在黑夜里低沉沙哑的嗓音，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他柔软而温暖的薄唇……他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无限放大。
“妈，求你让我回去吧！我想他，想和他在一起。妈……求你了……”
女儿的眼泪全部洒在舒玉的脖颈里，她皮肤上湿热一片，就像女儿小时候为会了一个洋娃娃不停哭闹一样。
她只觉得自己肝肠寸断，拍着女儿的肩，像小时候一样，她要什么，她便给她什么，“好！好……别哭了，妈答应你，妈让你回去。”
那晚白倾念在母亲怀里哭着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开机后看到顾景年发来的短信：念念，我在路上，等我！
白倾念突然哑了声，片刻后捂住嘴，泪水从眼中不停地掉落下来。
****
舒玉打电话给顾景年的时候，顾景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她只叮嘱他路上小心，就把电话挂断了。
所有的一切，等到过来再说吧。
她估摸着顾景年中午应该会到，就让杜华带她去市场，只是出了院子看到门口停了一辆车子。
她一怔，再抬起眼睛看过去，果真看到顾文远高大修长的身形倚靠在车窗上，手中夹着烟。
此时已是初秋天气，通往别墅的小径前，有一片一片的树叶落下来，四周下了大雾，他的脸在雾水里若隐若现，只看得见大概轮廓，坚毅流畅如雕刻。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两人的初见。
舒玉犹豫了下，还是让杜华推着轮椅过去。
顾文远在大雾里站得久了，头发上沾了水汽，一双眼睛也是朦朦胧胧的，他看到舒玉，他掐了手中的烟走过去，“阿玉。”
杜华退到了一边。
舒玉怨恨的目光看着顾文远，冷笑着问：“怎么？追人追到这里来了？顾文远，你是不是想当着我的面把我女儿害了？”
顾文远皱起眉，在她身边蹲下身，“我也是刚听说了这些事，之前我并不知道景曦暗中做了这么多，我今天特意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解释清楚。”
“阿玉，我们之间虽然结束了，但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身为一个政治官员，杀人放火知法犯法，那不是断自己后路的事吗？若是一旦被查出来，我的下场比一般人都要惨烈，何况那是你的女儿。”
“你是被景曦骗了。你身为阿音的亲生母亲，和景曦这个外人一起做出伤害阿音的事，你想过阿音的感受吗？你当阿音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敬重你这个母亲？”
舒玉心里有了波动，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她移动轮椅往后退了一步，“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些话？顾文远，你自己做尽了一切坏事，不仅反过来指控我，还来劝我是吗？我不想听你拐弯抹角，你是有什么目的吧？”
顾文远站起身，并没有再上前，而是低头看着舒玉，低叹一声说：“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没有做过伤害阿音的事，至于景曦……我会带她回去好好教导。你说得对，我今天来道歉，确实是为了自己。”
“阿辙昨晚找过我了。”
“顾氏如今缺少流动资金，能撑到今天，已经是万幸，阿辙动不了我，只有和我谈条件。”
“他拿资金救助顾氏，而盛祁琛在顾氏破产后，作为如今酒店行业的龙头老大，也答应和池北辙一样，拿出自家百分之二十的产业帮顾氏度过这次难关。阿辙的条件想必你也该知道，他让我放过阿音，并且亲自来跟你道歉。”
“我的话就说到这个份上。你心疼阿音，我同样心疼自己的女儿，景曦毕竟是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原谅她，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舒玉轻轻地闭上眼睛，雾水迎面而来，她感到身上一片凉意。
她或许可以不信顾文远，但阿辙为了阿音帮助顾氏的做法，她是半分不会怀疑的。
她此刻只后悔自己信了顾景曦的话，也难怪阿音会心寒、绝望，顾景曦是罪魁祸首，她就是帮凶。
她的五指紧紧握住轮椅钢架，胸腔剧烈地起伏，自责和对顾景曦的怨怒，让她冷了一张消瘦的脸，“你的女儿是人，我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吗？你知道景曦把阿音糟蹋到何种程度了吗？”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至于要不要原谅景曦，你应该去问顾景年和阿音的意见。”
说完后她又叫来杜华，推着轮椅往前走。
顾文远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大雾里，并没有跟上去。
他重新回到车边，抽着烟继续等人。
半个小时后，顾景年一面发短信让白倾念出来迎他，一面打开车门下车。
只是脚还没有着地，一直等他的顾文远就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坐了上来，“开车，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顾景年眉头紧锁。
他看到别墅门前身形高大西装革履类似保镖的几个人，认出来是池北辙身边的那几个，估摸着顾文远不能对白倾念做什么，他抿了下唇，发动车子，调转车头离开。
白倾念出来后，并没有看到顾景年。
她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有人走上前来，“林小姐吗？顾少说他已经订了半个小时后的航班，他和顾先生有话要谈，在前面不远处的咖啡馆里等你，让你立即过去跟他相聚。”
白倾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顺势往车里瞟过去一眼，看到驾驶座上的司机曾是顾景年的人。
虽说这让她有些诧异，但并不排除顾景年落魄后，还是有一心效忠于顾景年的一部分人。
她有些迟疑。
若此刻返回去，别墅里有池北辙的人保护她，他们不可能把她强行带走，但那样她就见不到顾景年了。
她想了他那么多天，今天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一颗心焦躁又雀跃着，手掌抚在自己小腹上。
她咬牙，走过去上了车。
车子疾驰而去。
十分钟后，车子远离僻静的别墅，渐渐进入繁华地带。
白倾念看着车窗外的街道，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一个月她虽然没有出过别墅，但听母亲提起过，离他们别墅不远就有家茶餐厅，走路只需要十分钟，而此刻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不见车子有停下来的迹象，白倾念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握紧了手指，面上镇定自若，笑着问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请问顾少说的是哪个咖啡馆？”
白倾念脑子里有了最坏的念头，本来以为就算是绑匪，也还是要与她周旋一阵的，谁知那个刚刚还毕恭毕敬的男人，此刻却悠然地戴上墨镜，冷笑着说：“哪有什么咖啡馆？没想到顾大小姐说的是真的，林小姐竟然那么好骗，白费了我们周详的计划部署。”
顾大小姐？又是顾景曦！
难道顾景曦已经得到了母亲成全自己和顾景年的消息了吗？顾景曦觉得母亲这个棋子已经没有用了，开始自己下手了吗？
白倾念心里震撼，恐惧让她背上的汗越冒越多。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一旦出了事，那就是两条命。
她心里惊惧，死命地咬着唇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出话时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或者说可以让我知道顾大小姐想怎么对付我吗？”
她默默地摸出手机来，也不知道前面的两人是故意，还是真的没有看到，等到她把“救我”两个字编辑好，发送给顾景年，又收起手机时，那两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这让她越来越觉得顾景曦这次的行为怪异，如果是绑架她，拿她的命威胁顾景年的话，以顾景曦的手段，未必斗得过顾景年，那么除此之外，顾景曦还想做什么？
十多个可能在脑子里闪过后，白倾念听到前面的那人再次开了口，“林小姐尽管放心。我们是让你去享受的，而不是要害你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暧昧的笑，彻底让白倾念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