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听到回应,顾景年正疑惑之际,耳边传来女人清浅的呼吸声。
他低头一看,她竟不知在何时睡着了,唇角带着笑,两手还抓着他的手,紧紧的,不愿放开。
顾景年突然间舒展了眉眼,手臂圈起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的胸膛,他也闭上眼睛。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顾文远拉开窗帘,高大的身形立在窗前,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对电话那端的人说:“对方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不然这个案子也不会拖了半个月那么久。你转告倾念,我最近几天抽不开身,让她拖着阿年,和那些人再周旋几天。”
那边应了一声,又说了顾景年和白倾念的感情进展,顾文远听后挑眉笑骂:“这个混小子,暗恋了人家那么多年,今天才总算开窍。”
身后有声音传来,顾文远挂断电话,不动声色地转身走过去,蹲在女人的轮椅边,握住她的手,轻声问:“还不到饭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醒来了?不再睡会?”
舒玉这几年一直坐着轮椅,身体状况也不好,一天多数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不多,此刻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她的目光比往日澄净了几分,反握住顾文远的手,摇了下头,沉默片刻才开口,“刚刚我都听到了。”
顾文远的手指僵硬了下,要抽出来,却被舒玉紧紧握住,她一张病弱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阿远,你既然有了对策,为什么还要拖下去?将阿年告上法庭的那些死者家属并没有掌握有力的证据,只要你像上次阿年的做法一样,在顾氏找个德高望重的人顶罪就可以了。如今半个月都过去了,你忍心让阿年在那边受苦吗?”
顾文远手下用力,到底还是抽回手,冷着脸沉声说:“这是我的家事,你没有资格、也管不了。”
“我是没有资格。”舒玉仰起脸看着站起身的男人,“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舍不得罗佩云了?顾氏A市酒店项目背后的黑幕,一直都是罗佩云一个人亲自操控的,和阿年没有任何关系。你如今一拖再拖,时间越久,情势对阿年越不利,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后悔了?”
简单说来,向媒体记者曝光的人是盛祁琛不假,但怂恿死者家属将顾氏告上法庭的人则是顾文远。
顾文远的目标是罗佩云,暂时让顾景年在A市撑着局面,等到时机成熟,顾文远再把得到手的证据交给警方,将罗佩云送进监狱。
这其实是一箭双雕,既可以得到他一直想要在整个T市商场占据半壁江山的顾氏,又可以借此报复他恨了多年的罗佩云,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他为什么犹豫了?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每次的画面都定格在新婚夜那晚罗佩云细瘦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
早上他醒来走过去,她听到脚步声惊醒过来,从沙发上下来,赤着脚站在他面前,抬手摸着他的额角问他:“醒了,头还痛吗?下次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太伤身了。”
那是他们的新婚夜,他从宴席上喝得大醉回来,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她睡了一整晚沙发,第一句话问出的不是你为什么没有碰我,而是关心他的身体。
他低头看着她的脚,很小、很白,目光突然一暗,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舒玉用清润的声音叫他,他恍然回过神来,慢慢地握起拳头。
舍不得。
他给罗佩云安排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真走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他却舍不得将她推下去。
舒玉这些年早已看透,顾文远对她再也没有当年的那份心意,之所以还把她留在身边,一方面是存着报复罗佩云的心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顾文远好不容易得到她,由于男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就算是不再爱她,也不会放过她。
他将她困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曾经对他再多的耐心和爱意早已被怨恨淹没,无法靠近,又无法逃离。
她苦笑着问他:“阿远,与其说你是恨罗佩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倒不如说是你说在恨她背着你和林浩天上床吧?你对她不是没有情,而是被她的背叛伤透了心。就算得不到,也要毁掉对不对?”
顾文远的眸色深了几分,很久后拿了外套要出门,舒玉突然问他:“阿音呢?我想知道她还好不好。”
她经常打电话问池北辙,之前池北辙都会巨细无遗地告诉她,只是昨晚她又打过去,却听到池北辙朦胧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喝了酒,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是觉得池北辙的心情低落。
以她对池北辙的了解,除了阿音外,似乎没有人可以影响到池北辙的情绪,因此她有预感阿音一定出了事。
“她很好。”顾文远的声音不温不淡的,抬脚往外走时,还是补了一句,“她和阿年在A市,有阿年在她身边,你不用担心她。”
“你什么时候让我离开?”
顾文远顿住脚步,突然厌烦了和舒玉之间多年的纠缠。
有些人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一心装的都是情情爱爱,总会在回首时才发现当初的选择是错的,比如顾文远。
他早知道和自己相伴一生的女人不会是舒玉,当年还是为了舒玉,义无反顾地毁了他和罗佩云之间的婚姻。
为了什么?
有时候我们总要想想,是因为深爱,还是因为不甘。
这个问题是顾文远最近几天才想通的,对于舒玉,他起初或许是爱的,但并不见得有多深,因为得不到,才自以为自己非她不可,其实到底还是不甘心理作祟。
顾文远疲倦地说:“过段时间吧!等林音回来了,我就让你们母女重逢。至于林浩天……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阿辙昨晚去了那边,具体情况你打电话问他吧。”
舒玉纤瘦的手指握着冰凉的轮椅架子,点了点头,之后看到他背对着她,她又说:“好。”
顾文远淡淡“嗯”了一声,推开门走出去。
***
顾景年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抱身边的人,然而臂弯里却空荡荡的,他弯起的唇角立即沉了下去,蓦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在休息室里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白倾念。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心中升起一种失落感,片刻后整颗心都凉了下来。
原来又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吗?
顾景年抬手揉了下额角,头痛欲裂,似乎烧还没有退,也难怪会出现幻觉。
阳台上传来轻微的响动,顾景年一怔,侧眸看到那抹纤瘦的身影,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疾步走过去,看到白倾念白皙的后颈正对着他,踮起脚尖举着晾衣杆,正艰难地把两人的衣服往上面挂,他上前一步从后面紧紧拥住她,“念念!”
白倾念站得本就不稳,又被顾景年用力一抱,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眼瞧着就要撞上前面的瓷砖,她尖叫了一声,被顾景年圈住腰拉回去,稳稳当当当地抱到他的胸膛。
白倾念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到衣服掉到了地上,她挣扎着说:“你做什么?我在晾衣服。”
顾景年抱着她不松手,皱着眉说:“醒来没有看到你。”
白倾念失笑,“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有醒来就找人的习惯?”
顾大少爷听着白倾念似乎很嫌弃的语气,他不悦地低头咬了下白倾念露在衣服外面的一小片脖颈,看到上面还有自己用了大半夜时间制造的咬痕和吻痕,他的心情又好了些,把脸蹭着她的脖子,笑着说:“想当一次小孩子不可以吗?”
白倾念:“……”
他们此刻站在阳台上,医院的楼层又不算高,白倾念看到对面的灰色大厦里走动的人影,慌乱地扯开顾景年的手臂。
顾景年也不是那么奔放的男人,他的女人岂容别人看了去,当下抽开自己的手,安分地搭在她的小腹上。
他觉察到头顶有水珠滴下来,皱眉把白倾念往后拉了拉,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衣服,“怎么一醒来就洗衣服?是被我折腾得不够,有力气了是不是?你这是在暗示你老公不行,还是你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顾大少爷就属于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男人,越是对他和颜悦色,他越得寸进尺。
但即便白倾念被他调戏得脸红耳热,恨不得甩他一巴掌,她心里却是甜蜜而柔软的。
温暖的阳光照过来,她身上暖洋洋的,背后又有他温热的怀抱,白倾念突然很想让时光静止在这一刻,没有曾经的伤害背叛,没有她的家仇和未完成的使命。
她不知道顾文远到底会不会让罗佩云担下这件事,但这是唯一能救顾景年、让顾景年与这件事撇开关系的办法,她愿意试着相信顾文远一次。
她听从顾文远的安排,先把顾景年留在A市,等到顾文远出手了,她再带顾景年回去。
白倾念正这样想着,南月的声音突然从外间传来,“这两人在屋子里做什么?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