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很苍白,衬着眼睑下的乌青和下巴上的胡渣,看起来特别明显,床头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那么温暖的颜色,白倾念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她的手甚至伸到他的鼻息处,探着他是否还有呼吸。
来的路上她在电话里听唐离说他的感冒发烧拖了大半个月,不肯吃药打针,若不是最后连走进法院的力气都没有了,估计他还是不愿意住院。
医生说是心病,能有什么心病呢?还不是全是因为她。
白倾念的手轻轻抚摸着顾景年的脸,泪湿了眼底,“景年,我来了啊。”
片刻后,白倾念惊讶地看到顾景年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放在被子上的手突然被握住。
她还是第一次感到他的手也是那么冰凉,没有以往的温度,她心底很疼,紧紧反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扯开他修长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景年。”
顾景年还在发着高烧,睡梦中呢喃着白倾念的名字,“念念……对不起……”
那一声“念念”,让白倾念眼中的泪水陡然滑落,她竭力掩住自己的哭声,却还是哽咽起来,“傻瓜……你真傻。”
站在身后的南月看到白倾念俯下身,把唇贴上顾景年的额角,南月的心底蔓延起一股酸意,嫉恨却在无形中慢慢减少。
她把房间里的灯关掉,拉了唐离出去,从外面轻轻地关上门。
白倾念起身把床头的灯光又调暗了一些,随之掀开被子躺在顾景年身边,侧身用两条手臂轻柔地抱着他。
她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他俊逸无双的侧脸轮廓,有千言万语对他说,却又担心扰了他休息,只好又全部压了回去,搂着他的腰,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蜷缩着身子,等着他半夜突然翻过身来反抱住她。
只是她在微弱的灯光里一直睁着眼睛,直到有些支撑不住快要睡过去,他还是动都没有动一下。
白倾念心底一片冰凉,抓住顾景年的衣服,提高声音叫他的名字,“顾景年,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在你怀里,你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再抱我一次啊。”
没有回应。
白倾念无力地松开他,想要起身之际,腰间突然横过来一条修长的手臂,随之她整个身体便被人捞了回去。
她先是一怔,惊喜地转过脸,“景年!”
话音刚落,白倾念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的眼前罩下一大片黑影,男人沉重的身形压下来。
倒在床上时,她的后脑勺险些撞上铁架床,脖颈上垫下一条手臂,宽厚的大手托着她,顾景年俊美无双的脸一点点逼近,唇边笑意冷沉,“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的名字?白倾念,不是让你滚得远远的吗?现在又爬上我的床是想做什么?”
白倾念自知自己有错,若不是她纠结不定,放不开池北辙,若不是她主动提出离婚,此刻也不会被顾景年厌憎。
她微微闭上眼,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着一早准备好的措辞,但她发现此刻自己的脑中竟是一片空白,想不到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她重新睁开眼睛,蹙起眉说:“景年,你发烧了。”
顾景年紧紧一抿唇,白倾念明显看到他的目光变得恍惚,他似乎也觉得自己不清醒,记错了什么一样。
白倾念正想暂时敷衍过去,顾景年突然从她身上下来,用力推开她,“滚!我不想看到你!”
他生了几天病,那一推本就没有用多大力气,而且他也不舍得真正摔了白倾念,但白倾念竟然一下子从床上栽了下去。
顾景年只听到“嘭”地一声响,心下大惊,连忙下床去抱白倾念,跪在地上把人搂在怀里,阴沉的脸色早已是一片焦躁和疼惜,“摔到哪了?疼不疼?”
顾大少爷就这性子,吃软不吃硬,撒娇对他最有用,尤其选择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他有再大的怒火,一时间也会被心疼转移,白倾念虽然觉得特别矫情,但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她本应该低头求原谅。
她抓住顾景年要掀开她的衣服检查撞到哪个地方的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拉着他的手放在她心口的位置,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他,低声说:“这里疼,你给看看。”
顾景年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被白倾念耍了,脸上的表情由心疼、愤怒、冰冷、不屑……几番变化后,又恢复最初的厌恶。
他抽回自己的手,搂在白倾念腰上的手臂也收了回来,“我看什么?你从来都是没有心的女人。”
顾景年说完就要起身,被白倾念从身后抱住腰。
以前都是顾景年这样抱她,白倾念还是第一次,觉得很别扭,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环住他劲瘦腰身的时候,发现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脊背上也都是突出的骨头。
她心底一酸,想到他在电话里对她说他很好,她的眼泪险些掉出来,闷声说:“我有心。你若是不相信,我挖出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顾景年清瘦的脊背一僵,她虽然瘦弱,但身子算得上柔软,何况她胸前的丰盈紧紧贴着他,长久不见的思念席卷了他发热的脑子,邪念一起,脸色就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在电话里和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就开始想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想得那么频繁。
以前她不在他身边,他总是压抑着这种思念,但生病的这几天,他心中总是生出淡淡的绝望感来,当时说得再潇洒,放手得再彻底,一个人在午夜时,心总是刀割一样疼。
想到她以后再也不会陪着自己,他甚至开始反悔,想像每次一样,用最卑微的语气告诉她,无论你爱我,还是不爱我,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愿你能陪在我身边。
顾景年狠狠闭上血红的眼睛,寻到她抱住自己腰的手,一点点掰开,就像把他自己的心从胸腔里扯掉一样,痛苦漫长深刻,“我已经不再需要了,你走吧。”
白倾念的力量到底还是抵不过一个男人,再次被顾景年推开后,她脚下一个踉跄,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腰骨撞上茶几玻璃上的一角,疼得她脸色发白,而顾景年一动不动地立在几步远的位置,一脸的漠然。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待她,以前和她在一起时,他脸上总会有表情,无论是阴沉、讽刺、冷笑……从来没有此刻的平静和无动无衷。
白倾念再也装不下去,眼中的泪水淌出来,大声对顾景年喊:“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把全部的私有财产都留给我?上一秒刚从法院出来,被人白眼谩骂,下一秒在电话里嘲笑我的不自量力,炫耀你解决得有多圆满。分明顾氏那么需要流动资金,你却自私地把你的钱都给了我,事后还要赶我走,顾景年你一直都这样,你一直都很虚伪!
“你从16岁开始爱我,到29岁才让我知道,你宁愿把我一个人丢在伦敦,让我怨你这个做丈夫的,你也不告诉我,其实你是在保护我。就像这一次,分明你都快要坐牢了,你和我离婚,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受苦,想让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地离开你,如今我来了,你还是赶我走。”
“你从头到尾就是个胆小虚伪的人,你不敢告诉我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因为你怕我愧疚,我不会接受。现在我都知道了,你还想演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等你死了,你还要立份遗嘱,把你还没有给我的全部都给我?”
“对。”顾景年松开握紧的拳头,通红的双眼盯着白倾念,一字一字地说:“能给你的,我全都给了,最后就是放你离开。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但即便是疼得死去,我也想最后为你做一些事情。所以白痴你懂了吗?你若是想让我安心,让我不再那么痛苦,你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头发没有搭理,看起来很凌乱的样子,过长的刘海垂在了眉眼间,更显得慵倦,两条劲瘦修长的腿上穿着白色的休闲裤,上身是雪白单薄的衬衣,整个人看起来那么清澈干净,再没有以前那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感觉,却让人从心底产生一种心疼和深刻的爱恋来。
白倾念疾跑过去,扑到他怀里,用力地抱紧他,泣不成声地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顾景年,失忆的白倾念一直都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关心、爱我的人。”
“五年前我从病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你抱着我告诉我你是我的老公,那时候我就认定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即便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我还是想要和你过一辈子。”
“你现在赶我走了,我能去哪里?你知道我不会要你的钱,你就不怕我像五年前那样,又晕倒在哪个街头吗?我没有那么幸运,不会每次都被你找到,我只有死路一条。不管你是不是还要骂我白痴,反正我就是这样,我不会照顾自己,你若是再把我丢下,我活不了的。”
“我就说到这里……”白倾念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你若是真的不再管我的死活,我现在就走。”
顾景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