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抱住她,又怕闷到趴在自己胸口的她,只好慢悠悠地松开手臂,谁知她反而更紧地贴上来,把脸一个劲地往他的衣服里钻。
他被撒娇一样的她扰得黑瞳颤动,声音嘶哑地问:“你想回家了是不是?”
“不是……”白倾念却摇了摇头,脑子里依旧一片混乱,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语无伦次、哭声破碎,“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
顾景年没有了办法,温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抚而过,柔声说:“先别哭了,大过年的你存心给我添堵是不是?告诉我怎么了?”
白倾念由着性子哭了很久,直到嗓子都哭哑了,她才停下来,但脑子里还是像装满了浆糊一样,从顾景年怀里抬起脸,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景年,失魂落魄地摸上顾景年皱起的眉眼,哑着声音唤他:“景年……景年……”
顾景年捉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左脸上,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她,“我在……”
他漆黑的眼睛如一汪池水,漾起的柔情像是落在水面上的桃花,看起来迷人柔软。
白倾念安静下来,脑海里闪过多年前那个站在樱花树下眼中开满桃花般笑意的少年,闪过那天大雪下他抱着花站在她面前时,他微笑的脸,那晚他把她压在石头上,他的大手抚摸过她的身体时,天空中的烟花照亮他的眉眼。
她的心中被某种情愫填满,重新搂了他的腰,把脸埋到他的怀里,闷声说:“我喜欢你。”
顾景年颀长的身形猛地一震,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他一个人的情深意长终于真正得到她的回应时,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梦中,一醒来她的冷漠和抗拒又会将他打败。
他没有动,他怕自己一动,这场梦就到了尽头。
门口传来脚步声,顾景曦和池北辙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顾景年条件反射地拥紧怀里的白倾念。
然而白倾念并没有如往日一样神经紧绷僵硬,而是任由自己感受着他的怀抱。
在知道了顾景年不是罗佩云儿子的那一刻,她就决定把自己交给池北辙的那颗心,慢慢地收回来,交付给这个爱了她13年,无论在何时都不曾放弃过她的男人。
楼下的顾景曦和池北辙已经走了进来,池北辙一眼看到高处两人相拥的身影,不同于往日的敷衍,这次她的手臂不再垂下,而是环住顾景年的腰,把脸深深地埋入顾景年的胸膛。
池北辙的心,就像被一把用冰霜凝成的刀插进去一样,剧痛来临的一瞬间,冰凉感将他包围,分明室内的温度那么温暖,他却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寒霜冰雪的天气里,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得凝固。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来,她曾笑着扑到他怀里,她曾躺在他的胸膛上细数她的心跳声,她曾从背后毫无预兆地抱紧他。
钻心刺骨的痛席卷而来,池北辙抬手按住胸口,高大挺直的脊背一点点佝偻下来,低下的眼睛看着地面上的灯光,摇摇晃晃的,好像没有一个焦点。
顾景曦连忙伸手扶住他,触碰到他指尖的冰凉,她的心剧烈一痛,知道他又在伤情,她心中竟然滑过一抹快意,很快又被悲凉和不甘覆盖。
她寒霜一样的目光看向被哥哥拥在怀里的女人,讥笑着说:“倾念你那是做什么?在爸面前就搂搂抱抱的,真是不懂一点礼数,我哥也太惯着你了。”
白倾念放在顾景年腰后的手揪住顾景年的衬衣。
顾景年觉察到她的僵硬,脸色阴沉下来,刚想出声训斥妹妹,顾文远已经先他开口,“阿曦指责别人的同时首先反思反思自己,你对哥哥和嫂子说出这番话来,你难道就很有教养了吗?”
“爸!”顾景曦蹙了眉,看到顾文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厉了一眼白倾念,压下心中的怨念,挽着池北辙的手臂一起走到顾文远身边。
她放柔了声音,笑着说:“我本来陪北辙和池伯母一起过年,听说爸回来了,就立刻和北辙赶过来,结果见了爸的第一面就被爸责骂……”
顾景曦是罗佩云把顾文远灌醉后才怀上的,那也是顾文远和罗佩云结婚到现在唯一一次同房。
顾文远从来没有想要和罗佩云生孩子,顾景曦只是酒后的一个意外,因此从顾景曦出生起,顾文远就不是很待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即便舒玉曾多次劝过他孩子是无辜的,他也曾尝试给过顾景曦应有的父爱,但想到罗佩云的城府和算计,他就无法真正喜爱顾景曦。
听出顾景曦语气里一个孩子对父亲的埋怨之意,他并没有动容,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淡淡地说:“是啊,连婚姻这种大事都不曾问过我的意见,你今晚若是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爸都忘了。”
顾景曦的脸色一白,片刻后重又笑着说:“爸这话可是在冤枉我了。你平日里行踪诡秘的,我和妈找了几次没有找到你和舒阿姨的住所,总不能因为找不到爸,我这一辈子都不结婚了吧?”
站在楼上的白倾念听到顾文远和顾景曦父女两人的对话,沉寂下来的心底升起一抹讽刺之意。
父女两人见面就明嘲暗讽、口蜜腹剑你来我往一番,可见顾家内部有多混乱,她以前真是把顾家想象的太和睦了。
白倾念正这样想着,顾景年牵着她的手走下来,和顾文远坐在同一处沙发上,“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过饭再走吧。”
顾文远手中把玩着手机,闻言侧过脸,抬眸看了顾景年一眼。
白倾念在顾文远眼底看到一抹柔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很清晰深刻,似乎顾文远是真的疼爱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顾景年一样。
她蹙起眉。
顾文远抬手对佣人说:“去把顾夫人叫下来。好歹也是除夕夜,她若是想哭,让她留在明天。”
顾景曦一听这话就要摔了手中的杯子,被池北辙轻轻握住手,她又止住怒火,但忍了很久,还是一把推开池北辙的手,腾地站起身,“你又对我妈做了什么?”
在顾景曦的记忆里,顾文远虽然是一家之主,但很少回家,即便偶尔逢年过节会回来,也免不了和母亲争吵,最激烈的时候,母亲被顾文远禁闭过,被顾文远从楼梯上推下去过。
五年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顾文远再次摔门而去,母亲跪瘫在地上,对着顾文远冷漠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那晚母亲抱着她哭了整夜,之后顾文远就真的没有再回来过。
她不知道母亲和顾文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身为一个女儿,父亲对于母亲的暴力,是她无法原谅的,无论谁对谁错,对于一个从来没有给过她父爱、在外面养女人、背叛家庭的男人,她没有理由不怨恨。
眼瞧着顾景曦想和父亲抬杠,顾景年想劝阻,但又觉得只会更加混乱,他最终还是低头仔细看着白倾念的手指,决定置身度外。
池北辙看到对面的白倾念把目光转向他,冷冰冰的,似在警告他不要插手,他拧起长眉,片刻后勾起唇角笑了下,果真就任由顾景曦闹下去。
白倾念一怔,觉得池北辙那双邪魅的眼眸很会传情一样,光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她的心就止不住一阵揪疼。
顾景曦在顾文远眼里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他有意当众侮辱罗佩云,但对于顾景曦的忤逆行为,他并没有打算计较,而是收起手机,站起身说:“我看这个年夜饭也不用吃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就要转身,罗佩云冷厉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来,“景曦,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赶紧道歉!”
“妈……”顾景曦听出母亲声音里的怒火,她吓得声音低了一分,转头看到顾文远漠然的脸,怒火再次腾腾上升,她指着顾文远说:“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道歉?他在除夕夜丢下我们一家人去和外面的女人过年,错的人是他,要道歉也该是他对我们道歉。”
“啪”地一声,随着顾景曦话音的落下,疾步走上前的罗佩云一个耳光就甩到顾景曦的脸上,“道歉!”
几人都没有想到罗佩云会出手打人,就连顾景曦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母亲,眼中慢慢地浮起一片水雾。
她本想控诉母亲,但看到母亲特意画的眼妆下一片红肿,显然是哭过了,她心底一疼,抬手捂住脸,咽回唇边的血。
首先反应过来的池北辙站起身把顾景曦拉到身后,沉声对罗佩云说:“伯母,景曦也是一时冲动,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打她。”
顾景年明知道是父亲不对,还是选择站在疼爱他的父亲这边,本不想插手,但看到妹妹挨打,他到底还是心疼,低声吩咐佣人去拿药和冰块。
罗佩云是第一次打女儿,收回手后盯着自己的手,许久后又恍恍惚惚地抬眼去看池北辙身后的顾景曦,只见她捂着脸,也看不到究竟被她打得有多重,但她知道一定不轻,因为她自己的掌心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她的眼睛顿时又红了一圈,声音哽咽地说:“景曦,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