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抑的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的酸楚,好像自己才是被调换的顾景年,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人,“南月的母亲患了心脏病,后来被池北辙治好了,既然你说南月和景年调换了身份,那么如今的南母不就是景年的亲生母亲吗?你现在又说不知道,要我如何相信你话里的真实度?”
“还是说……”白倾念情绪太过激动,说完这番话后,她已有些轻喘,微微停顿了片刻,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假设。
那拉扯成一条线紧绷无比的心,突然间断裂,疼得她难以呼吸,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她的疑问:“还是说南月其实是南父南母收养来的,当年那个和罗佩云调换孩子的女人,早已无迹可寻?”
顾文远虽然比白倾念镇定,但他低沉的声音里,还是透出一丝的苦痛,“对,南月是被南母收养来的孩子,而真正和罗佩云交换孩子的那个女人,已经被罗佩云灭口了。”
“罗佩云怎么这么狠毒?!”白倾念无法抑制地大吼一声,滚圆的液体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从她眼中跌落出来,刚刚对罗佩云一丝的同情,再次变成恨和怒,同时更有对顾景年的心疼和怨愤。
恨罗佩云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害无辜人的行为,心疼顾景年的无知和愚孝。
他宁愿牺牲别人的性命,也不忍心把罗佩云送进监狱,在爱情和亲情之间,选择了罗佩云,宁愿让她伤心、误会,他也要维护罗佩云,结果呢?他会想到他尊敬了那么多年的母亲,实际上是杀害他亲生母亲的罪魁祸首吗?
顾景年那个笨蛋!那个让她心疼又无可奈何的笨蛋!
白倾念无法宣泄胸腔里喷薄而出的滔天恨意和怒火,失控地伸出手臂挥开眼前茶几上的杯具。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滚烫的茶水溅到她的手背上,她没有知觉似的,手脚僵硬、表情木然地站起身,流着眼泪喃喃地说,“我要去告诉景年,他不属于这个家,罗佩云不配做他的母亲,那是杀害他亲生母亲的女人啊!他怎么还要留在她身边尽孝道?我要带景年走。”
“倾念,你听我说……”顾文远几步上前拉住白倾念的手臂,“你冷静一点,静下心来想一想,如果阿年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有什么反应?连你这个旁观者都无法忍受,那么他身为最大的受害者,他会不会发疯?会不会一恨之下杀了罗佩云?这是你我想看到的结果吗?”
“那伯父你说要怎么办?!”白倾念用力甩着顾文远的手臂,没有甩掉,最后她放弃了挣扎,一头扎进顾文远的怀里,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泣不成声地问顾文远:“伯父你说要怎么办?难道要景年继续认杀害他亲生母亲的罗佩云做母亲吗?我受不了,我心疼他啊。伯父,我不想看到他这样……可是……我更舍不得他知道真相,你要我怎么办?”
向来心肠冷硬、常年浸染在官场的血风腥雨里的男人,此刻也被白倾念哭得心里一片酸意。
他之所以能容忍罗佩云这么多年,其实多数原因是因为顾景年,他完全可以告诉顾景年真相,但是顾景年知道真相后又如何呢?他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当时的顾景年不过是个孩子,顾景年如何能接受,如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罗佩云虽然对顾景年苛刻,但为了将顾景年培养成最好的棋子,罗佩云在顾景年身上花费了很多心血,除了温情和母爱外,给顾景年这个世间最好的一切,而如果他告诉了顾景年真相,就意味着顾景年将会失去顾家大少的身份以及所拥有的一切,从锦衣玉食的富家大少,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把顾景年留在顾家的行为或许自私,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是在间接地保护顾景年。
“傻孩子,我知道你心疼阿年,我这个从小看着阿年长大的养父比你还要爱他,而且从更自私的角度来说,如果没有了阿年,我顾家的家业谁来继承?”
“我今天提出和罗佩云离婚,一方面是因为我无法再忍受下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阿年彻底摆脱罗佩云的控制。”
“你或许不能理解阿年如今非要和罗佩云和好的苦衷,实际上他是为了得到顾氏。如今阿年已经拿到了顾氏的大半实权,只差一步,阿年就能掌控整个顾氏。到了那时,顾氏的一切都将属于阿年,阿年不仅能继续做顾家的继承人,就连罗佩云试图要分给南月一半的股权,都会落到阿年手中。”
白倾念的脑子混沌一片,反应上慢了很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猛然间醒悟过来。
她用力推开顾文远,还流着眼泪的眼里已是一片防备和冰凉,“伯父,我总算明白你的目的了。你早就想和罗佩云离婚是真,但是一直没有离的原因,不是因为景年吧?而是你想得到罗佩云手中的财产对吗?但你不经商,又不能插手顾氏的事,所以你让景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罗佩云反目,试图利用景年得到罗佩云手中的财产。”
“我说的对不对?如今你和舒玉有儿子吗?如果有儿子的话,你怎么会甘愿让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景年做顾家的继承人?等到景年从罗佩云手中得到了一切,你是不是也会杀景年灭口?”
“正因为我和舒玉没有儿子,和罗佩云离婚后,我虽然会把舒玉接回顾家,但顾家的血脉终究还是要有人来继承。阿曦是要嫁出去的人,我也不希望把顾家交到外人手里,阿年是最好的人选。”
白倾念不想听顾文远这些虚伪之词,她感到自己浑身发颤,整个人处在激愤状态,渐渐变得歇斯底里,“也就是说你承认利用景年帮你得到罗佩云的财产了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利用景年?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为什么你们要把所有的责任和罪恶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是个人,不是工具!”
“我并没有利用阿年,是阿年自己要架空罗佩云,掌控整个顾氏。”顾文远负手而立,灯光下的男人身材高挺,面容俊美,身上散发着一种异于年轻人的独特魅力,同样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为什么你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呢?我知道你早晚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与其让你一个人妄加猜测,倒不如我全部告诉你。倾念,我今天和你说这些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把景年的真实身世瞒一辈子。”
如果罗佩云把顾景年当成为顾氏鞠躬尽瘁、拼斗厮杀的武器,那么在顾文远和罗佩云多年的这场婚姻战争中,顾景年更像是顾文远用来抗衡罗佩云的一枚棋子。
罗佩云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顾景年了,就想把顾景年除去,那么当有一天顾文远赢了罗佩云,顾景年会不会成为顾文远的绊脚石?那时顾文远会怎么做?
顾文远口口声声说把顾景年当成亲生儿子,其实他和罗佩云一样,都是在利用顾景年达成自己的目的。
白倾念淡粉色的唇瓣被她的牙齿咬破了一层皮,渗出鲜红的血珠来,温热的鲜血流进嘴里,她却只感到一片冰凉,那冰凉慢慢扩大,直到将她整个人包围。
她的手很用力地攥着沙发,在深不可测的顾文远面前,她心底生出一丝恐惧来,慢慢地往后退,退到楼梯口后,她突然转身,不顾一切地往楼上跑。
她要带顾景年离开这里!她不要顾景年再在这种暗潮汹涌、机关遍布的豪门深宅里继续生活下去。
但她刚刚哭了太久,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腿脚无力而发麻,刚跑了几步身子就是一软,手臂来不及扶住楼梯栏杆,眼看着就要从楼梯上跌下去,突然被一条修长的手臂圈住腰身。
顾景年从高处把她抱到怀里,声音里透着浓烈的责备和担忧,“白痴你跑那么急做什么,也不看路,这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是那么用力,他的胸口传来的激烈心跳声那么清晰,专属于他的淡淡香气涌入鼻尖,全身的神经被拉成紧紧一条弦的白倾念,在感受到顾景年身上的温度时,拼命忍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她的下巴用力往顾景年的胸膛上撞去,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感知他的存在,紧紧地抱住他,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用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景……景年……我们走……我们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去哪里啊?”把白倾念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后,顾景年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觉得白倾念的行为举止怪异,但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紧密地抱他,让他突然觉得她是在乎自己、爱自己的。
她断断续续的一番话,又像是类似于“我们私奔吧、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的誓言,在她不停地哭泣,他心疼至极的情况下,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里也是一片酸热,竟有一种怎么也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