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红枫居后,两人对话中的那句“情深不寿”后都陷入沉默,各自心中所想不同。
凤拂樱想的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但是身处世间又怎能轻易没有欲望,此乃理想境界罢了。
嫣然雪想的是:历代天枢阁主身上都有奇怪的诅咒,想必是他有心爱之人所以才有这种感慨吧。
不到一会儿两人乘天鹤飞回了帝都。
天色已经晚了,她跟随凤拂樱来到了亮着灯笼的天枢阁。
踏进大门,嫣然雪观察了一遍整个天枢阁。
很大,很独特,高楼亭角,迂回走廊,每个地方的拐角处都有一盏燃着的照明花灯。映照着整个天枢阁异常明亮,能看见院中有一方乳白色的大理石柱子,最顶端仿佛有别的什么建筑,由于有些高,又是夜晚,嫣然雪并没有看清。而柱子的四面分别有三条桥梁形式的东西连接在中间那大理石柱上,直通往最顶端。
嫣然雪正准备问这柱子上面是什么,就看见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女子形色匆匆地前来迎接了。
当然不是迎接她,是迎接凤拂樱的。
女子顺着一段走廊一边快步走近凤拂樱,最后走近急切唤道:“公子!你回来啦!有没有受伤啊?”
嫣然雪打量了走近的碧色衣裳的女子,只见对方身段婀娜,腰束着环配,眉目温婉,只是柳眉微蹙着,神色恭顺中更透着担忧。
是个漂亮的女子,嫣然雪心里这样想着。
凤拂樱随即笑说:“你家公子我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呢。倒是我身边这位姑娘叫嫣然雪,是我以前的一位旧友,现在夜也深了,所以还要碧湖你带嫣姑娘去房间,然后再帮她拿一套女子穿的衣物,再备点安神茶与食物端去房里。”
碧湖看了眼凤拂樱身边一身男儿打扮的嫣然雪,露出了一丝温和礼貌的笑意,随后答应道:“我晓得了公子!你的房间我已给你燃好了薰香,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你上去就可以洗漱了。”
凤拂樱温和道:“不是说了麽,以后这些事我自己来便好,你身子弱就不必为我做这些了。”
貌似凤拂樱就是一直温和,谦恭的性子。总之嫣然雪从最初见到他到现在,说话声音,神情,相貌从未变过。
碧湖温婉一笑,道:“公子一直这么关心碧湖,我也只是想尽力为公子做一点事情而已。”那笑意直达眼底得。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对了公子,今天瑞霞宫那边派人送了很多有趣的好东西,听说是西棠那边进献给了君主一批奇珍宝贝,君主特意又差人给我们天枢阁也送了一些过来。我选了一个造型没什么新意的食盒,无意中发现它奇特之处是钢化材质的,竟然是可保留食物的温度,我今天试了好几遍,的确很好用,想着公子你难免忙碌,有时一忙都忘了吃饭,饭菜都凉了,我要帮你热,你总是不肯,我就决定用它给你盛食物,还能随时保持温度不让饭菜凉透,总之你待会洗漱好尝了饭菜就知道了。”
凤拂樱平和道:“没想到君主一直闭宫调理,还不忘天枢阁。”
碧湖自豪道:“还不是公子智谋无双,深受君主的器重。”
凤拂樱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碧湖你要记得这个道理。所以我们天枢阁一定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碧湖恭顺道:“我知道了,公子。”
凤拂樱笑道:“带嫣姑娘去房间吧。拿了东西,你也早些休息。”
两人言语中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因尔在嫣然雪看来两人完全是郞情妾意。她现在可能明白凤拂樱为什么有“情深不寿”的感慨了。看情况眼前这位碧湖就是凤拂樱的心上人了吧,两人互相钟情,奈何每任成为天枢阁主的人都有一个活不过而立之年的诅咒,无疑这是遗憾的,哀伤莫过于不能最心爱,最疼惜之人白头偕老吧,对于眼前这一幕,嫣然雪莫名黯然神伤。
于是嫣然雪道:“其实不必劳烦碧湖姑娘,待会告诉我在哪里拿那些东西吧,我自己去就行。”不好妨碍你们小别重逢的喜悦这句话嫣然雪没有说出。反正她行走江湖也不习惯被人伺候,事事都是自己已经习惯了,对于找东西这种小事更是简单的不值一提。
碧湖温柔一笑,然后说道:“姑娘,这些事公子吩咐了的,你就放心交给我去办吧,况且你刚到天枢阁还不熟悉。”
嫣然雪都听对方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道:“那就有劳碧湖姑娘了。”
碧湖:“公子,那我先带嫣姑娘去房间了。”
凤拂樱笑着点头,碧湖便带着嫣然雪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了一间房屋。
碧湖让嫣然雪先坐一会,说她去拿换洗衣物,于是嫣然雪礼貌笑着点点头,碧湖走后,她看着房间雅致的摆设,那桌上燃着的熏香不时钻入她的鼻翼,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只是感觉特别的清香且格外宁神好闻。
片刻,碧湖已经拿着需用品回来了。
嘱咐两句也便离开了。
洗漱又换回女儿装的嫣然雪坐在床榻,心里也在纳闷父亲生前嘱咐自己不可说出自己真实性别的原因,看着桌上灯盏里摇曳火苗,心里无端蹦出一个念头,莫非是跟飞雪主有关吗?
她毫无头绪,但心下明白灵瑶那丫头不笨,不会轻易交出藏起来的极莲,而离开红枫居之时,飞雪主又那样说,代表着他也暂时不会伤害灵瑶,自己也稍微安心些,心下也暗自下决心准备亲自去一趟远在边境之地的飞雪庄,最后吹灭灯盏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天有些冷,嫣然雪起来走到一处呈半封闭的院落,即,在这个院落是与正院相接的,但是中间又隔了一段镂空的墙,也是由于这种设计,让身处次院落的人可以直接看到与之相接正院的一切人事物,而外面不太容易看清里面。
嫣然雪望了眼四面,从她这个角度终于看清位于正院中间那个乳白色石柱子顶端是一个美观的小阁楼,阁楼有四个檐,檐是朝上翻的。四面的三道白色桥梁在从第二楼开始链接于阁楼很有众星捧月的感觉。
而她现在立的这处次院还有一些花树,花树下是一方石桌,两个圆形石凳,石桌上面放了一盘围棋,黑白棋子布满棋盘,同时棋盘上还落有花瓣,除此之外,上面的黑色棋子颜色有些斑驳了,那是长久的风雨侵蚀导致的,由此可见这盘棋已经搁置这里很久了。
嫣然雪看着那些棋子,她虽不精通棋艺,但也是略懂一二,很显然黑子已经胜券在握。只是心中纳闷,既然胜负如此明显,为甚还放在这里?且放这里这么久?然后她又觉得这跟她关系也不大,她的兴趣也不在棋艺上,于是不再看那盘围棋,而是欣赏石桌旁的那株花树,枝头上还有粉色的花开的正好,上面覆着一些细霜,多了几分晶莹剔透的美,但不是梅花,却更比梅花让人喜爱。
她虽不认识花树那枝头上绯色的花儿,但真的很漂亮,这是他们旱城没有的植物。其实东陆地大物博,有她不认识的花树或者动物也很正常。
她感到一丝寒冷,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喃喃道:“如果这些花能开在旱城也一定很美吧。”说着嘴角不禁荡漾出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
正欣赏着,凤拂樱已经走过来了。
凤拂樱见对方看花树正看的入神,在想什么似的,嘴角有着一抹很浅的笑意,所以没有注意自己的到来。
他笑着摇摇头,走近,脱下自己身上的狐绒披风披给了嫣然雪,说道:“阿雪,你身体尚有旧疾,不宜受寒。”
嫣然雪蓦地回头,对上凤拂樱温和澄净的眸子,让人看了就会着迷一般,眸子很好看,一如既往的好看,她心跳突然快速跳动几下。
不知什么原因,她觉得有点不自然,忙又缩回视线。
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狐绒披风的确瞬间温暖很多,一如很多年前那个寒冷的沙漠里残留的温度。
她为了缓解尴尬又道:“多谢。你.....你怎么突然来次院了?”然而问完她就有些后悔,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地方,这句话说的比不说还尴尬。
果然凤拂樱一脸不解,最后只一笑,走到花树下,修长的手轻抚过一颗颗棋子,似回忆起了什么,平和说道:“这是家父以往经常与我下棋的地方,我如今远游回来想着来看看,虽然他已经不在了。”说的时候他眼中有着不经意的哀伤,但被掩藏的很好,说完他又将棋盘中的一些落花清理掉,再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把两个棋罐上的灰尘擦干净,动作十分认真。
嫣然雪沉默,只因对方怀念亲人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凤拂樱继续娓娓道来:“记得我小时候家里请的夫子常夸我比他以往教导的同龄孩子聪明,无论记忆还是悟性都高于同龄人。到了十岁那年更是出类拔萃,四书五经已经学完一半,常与父亲下棋,总能胜他一两子,之后第二年我又说出母亲恐将劫尽,劫尽即命终。果不其然,母亲不久便故去了。仆人私下说我是乌鸦嘴,克母亲的怪物,瘟神,每个仆人见我就躲,也只有被母亲捡来的孤女碧湖从不躲我,她比我小三岁,一直默默陪我。父亲又惊又惧中赶走了所有仆从,只留下了碧湖和又聋又哑的凡伯,但父亲赶走家仆后好多天不见我,最后终出宗祠,直接拉我去了天枢阁竟测出我契合天枢阁主接替者的所有条件,享受作为天枢阁主所具备的占星力量,为君主占星辰国运。家父并没为此高兴,因为他知晓了我天资过人的原因,凡是历任的天枢阁主必定很多地方异于常人,且只有二十年的寿命,也注定要背负那个四百多年来一直存在的诅咒。”
嫣然雪惊疑:“不是说,凡成为天枢阁主的人有三十年寿命吗?怎么会只有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