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下了飞机一刻不停地赶往笑非家,Abbott帮我开了门,我刚要道谢却发现他脸色不对,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指了指楼上,我便快步上了楼,看到笑非和Eli面对面神色凝重地站着。“你俩这是怎么了?”我急忙问。“我不知道,我回来他就这样了,什么话都不说,发了一整天脾气。”笑非无奈道。“Eli?”我又转过头问Eli。他没有理会我,猛地从鼻腔喷出一口气来,指着笑非愤恨地说:“你让我跟你说什么?你不声不响就走了,一走就是四天,我还以为你死了!我不吃不喝不睡等着你,你回来又跟我说过什么?”“我没有不想告诉你,但你也没问我啊!”笑非无力地辩解着。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笑非的脑回路实在让我哭笑不得。不过Eli说他离开了四天,那就是说他在北京待到陆子期的葬礼结束才回来,而这四天他什么都没有跟Eli讲。“我有什么可问的?你就是个骗子,你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你也是这么骗别人的吗?你爱过那么多人,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说过相同的话?”Eli继续恨声说道。
“Eli,Isaac是回北京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因为你身体还不能坐飞机也不方便出门,所以他没有办法带上你啊。”我在一边急忙替笑非解释。“葬礼?我怎么觉得是去参加婚礼!参加葬礼用得着打扮得那么漂亮吗?谁的葬礼让你这么用心?”Eli依旧不依不饶。我叹了一口气,他的愤怒我理解,但他说的话也太过小孩脾气了,有些话是不能在吵架的时候说的。“是陆子期的葬礼,他死了。”笑非终于开口说。“哈!他死了,是你杀了他吗?你亲手杀了Colin,Asa也是因为你死的,如今陆子期也死了,如果那天不是Cecil的阻拦,我也早就该死了,那么就只剩下Eden一个人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那你为什么还回来?你该去找他啊!”Eli开始变得声嘶力竭。“Eli,你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笑非的眉梢绷得紧紧的,却依然强作镇定地说。“对,我是小孩子!”Eli突然哭出声来,“我太幼稚,我太傻,太相信你,你说你爱我,你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Eli反复说着相同的话,声音因痛哭而变得沙哑和撕裂。“Eli,”笑非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来凄声说道,“如果你不再爱我了,你,走吧。”我心中大惊,笑非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急欲劝解,见Eli已经把手指上的戒指用力拽了下来,“啪”地一声拍在面前的桌子上,笑着哭道:“好,我走!我知道你早晚会赶我走,你今天不说,明天也会说,你根本不缺人来爱你,我又算得了什么?”笑非看到他的样子踉跄地退了两步,颤声问:“Eli,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我想让你去死!”Eli再次嘶喊道:“你说过如果我死了你会跟我一起死,那Colin死了你是不是也该和他一起死?Asa死了,你怎么没跟他去死?现在陆子期也死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死!你去死!你现在就去死啊!!”
我已经见过太多死亡了,如今听到这个字再次让我心惊肉跳,我猛地抬手打了Eli一巴掌,但手臂扬起的瞬间就后悔了,硬生生收回大半力道,依然把他打疼了。“Eli,你过分了!”我禁不住呵斥道。Eli捂着脸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灰蓝色的大眼睛充满了震惊与疑惑,突然转身往楼下跑去。我一把抓住他衣服后领,大声喝道:“你去哪儿?”我把他扯回来推到楼梯边上,“不要再发疯了,上楼去!”他“蹬蹬蹬”几步跑到了楼上,在身后重重地摔上了门。
“笑非,你为什么不告诉Eli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陆子期死了?”半晌后我转过身问笑非。笑非怔怔地望着Eli留下的指环低着头没有说话。“笑非,你说话呀!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我焦急地嚷道,我很怕他再出现什么意外。笑非依旧低着头,片刻后凄声说道:“你怎么能动手打他,他还病着。”我一时瞠目结舌,半晌才说:“对不起,我错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颓然跌坐在沙发里。“我累了,想要休息,你也回屋休息吧。”笑非说完茫然转过身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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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发里呆呆地坐了很久,还是起身拿起Eli的指环回到楼上,推开他卧室的门,见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便坐过去轻声说道:“Eli,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但你要知道你说的那些话Isaac会有多伤心。”Eli一声不吭地趴着,使劲地摇了摇头。“Eli,原谅马哥吧,我真诚地向你道歉,是我一时糊涂,Isaac已经骂过我了。”我再次低声说。Eli突然翻身坐起,扑到我怀里哭着说:“马哥,我好害怕,我怕他会离开我,怕他会不要我,怕他再也不爱我了!我就是他捡来的一个没家的孩子,他们所有人都比我优秀,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要爱我?”Eli的话让我心里痉挛般难受,“怕”是他始终挂在嘴边的一个字,那对失去笑非的恐惧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但我还能怎么跟他解释笑非对他的爱?那些他所提到的人的确和他不一样,因为和Eli相比他们仅仅是凡人。
“Eli,我记得你说过,不管Isaac怎样对你你都不会离开他。我相信他也是一样的,爱需要包容和理解,或许Isaac的确爱过别人,但他最终选择的是你,你要相信他,两个人只有相互信任才能相处得长久。”“我没有不相信他,我就是很生气,我心里好难过。”Eli抽泣道。“我知道,也能完全理解你,Isaac有他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如果你想让他改就不能采取这样的方式。不能伤彼此的心,心伤透了人就回不来了。”我继续柔声说道。“马哥,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吧。”Eli抬起头来,脸上依然挂着泪水。我帮他擦去眼泪,微笑着说:“不用我教你,你慢慢就懂了。来,把戒指戴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帮Eli把戒指戴上,他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不会赶我走的,对吗?”半晌后Eli又说。我无奈地笑出声来:“傻孩子,是你一直在骂他,他回过一句吗?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难道看不出来?”“嗯,我的确太傻了。”他破涕为笑,喃喃道。“爱会让一座冰山崩裂融化,也会让一个像你和Isaac这样的聪明人变成傻瓜。”我下意识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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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取出笑非的那几本日记,捧在手里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来。在第一本日记的扉页上,笑非写道:“想念一个人,从离开的那一刻已经开始。”
我一页页地翻看着那几本旅行日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些旅行日志记录的并不是笑非一路上见到的景色和发生的事件,几乎全部是他说给陆子期一个人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着痛苦,而且越来越绝望,它们像锋利的刀片一次次切割着我的心房。那些笑非所到过的地方都配着相应的照片,却没有一张照片有他自己的身影,我心思烦乱,一时无法静下心来细看,便匆匆地翻阅着。直到翻到最后一本册子的最后一页,我被一张图片吸引了,那是以色列曾经的首都特拉维夫,笑非离去后陆子期唯一孤身前往的城市,他要找的不是笑非,而是Asa。Asa说那里是自由的国度,是离上帝最近的地方。我顺着图片和文字向下看去,惊愕地发现一片空白,空白的下方写着一段话:“这只蝴蝶死在了特拉维夫浮华而落寞的街道上,我把它的尸体带回来,送给你。”在册子的最后,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蝴蝶恋花,花非花。”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明白了陆子期为什么去特拉维夫,明白了为什么Asa的死让笑非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