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独自去了Drown，暮色昏沉，暗淡的路灯投射在街面上，拉出反向交叠的长长的影子，让这夏雨过后的夜晚静谧得只剩下虚幻的灵魂。我脚步沉重，无论我是否原谅笑非Eli都不会回来了，虽然我理解了笑非的选择，但Eli的离去依然让我心如刀割。
Leif帮我开了门，大堂里光线同样昏暗，他没有带我走正中的台阶，而是径直向右侧翼楼走去。我想笑非或许在三楼等我，因为我知道大堂的台阶并不通往那里，只有两侧的楼梯可以到达三层。Leif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停下来，面前是一扇坚固的合金拉门并带着一个复杂的密码锁。他输入指纹并按了一串密码，门无声地打开，一层通往三楼的楼梯出现在我眼前。Leif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知道他不打算跟我一起上楼，便说了声“谢谢”独自沿着台阶走上楼去。楼道里没有灯，只能见到楼梯尽头的一缕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我向着那光亮处走去，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看到了笑非。他含胸低头背对窗户倚在窗沿上，右腿曲起交叉靠着左腿，脚尖点地，左手搭在胸腹处托着右手的手肘，手里夹着一支烟，他盯着烟头上的红色火光怔怔地出神，双眸在暗淡的光线中反射出点点微光。
“小马，你是来告别的吗？”他问，随之在窗台上的一个烟灰缸里按灭了手中的香烟。“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我突然萌生出这个念头便脱口而出。“我还不能走。”他说。“为什么？难道你们之间的恩怨还不能了结？Eli已经死了，你也付出了代价，我想不出他们再来伤害你的理由，难道你——”笑非不会是还想去找Moses报仇吧？这个想法让我徒生恐惧。不，应该不会，我摇了摇头，否则他不会放心让Eden离开。笑非没有回答我，而是说：“小马，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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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非带我沿三楼走廊左转向主楼走去，楼道里只有几个声控的小灯，随我们低沉的脚步声渐次亮起又纷纷黯灭下去。所有的门都关着，没有窗口投射进来的光，除了脚步和呼吸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我从没有到过Drown的三层，原来想过也许这里是一些为笑非及他的朋友准备的私密套房，但现在看来则完全不像，所有的房间都有一扇被密码封闭的大门，走廊的装潢也极其简捷干净。笑非在一扇门前停下来，看了看我抬手输入了密码。门后是一个异常明亮的房间，所有窗户都挂着厚重的遮光窗帘，洁白的室内陈设和简单的家具器皿，看不出任何功能性。我皱了下眉头望向笑非，他没有说话，径直向房间左手的一扇小门走去，门开时我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两个人，见我们进来他们便转身出去了，随后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Eli。他身上插着输液管连着复杂的监测仪器，闭着双眼发出微弱的呼吸。
我忽然莫名地愤怒，猛地挥拳向笑非打去，却被他瞬间抓住了手腕。他慢慢按下我的手，垂下双眼说：“小马，请不要怪我。”“他还活着？”我说不上是悲是喜，泪水不觉润湿了眼眶。Eli看上去无比虚弱，他单薄的身体陷在床里，脸色比床单还要惨白。“我不知道，他的左肺被打穿，失血过多，一直都没有醒。”笑非神情沮丧。我甩开笑非的手，慢慢走到Eli床前，蹲在他身边看着他，“Eli，是马哥，Eli。”我轻轻呼唤他，他没有任何反应，我把头伏在床沿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再次紧紧揪在一起。
“如果只是失血过多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不醒？”良久后，我抬起头开口问他。“我不知道，也许是他求生欲望太低，也许只是他不愿意醒过来。”笑非黯然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喃喃地说，又加重语气问道，“但你为什么要为他办葬礼？”“Eli的那枪打中了Moses的左肩，打碎了他的锁骨和肩胛。”笑非回答。“所以他还是会来找你的麻烦？还是你打算去找他？”我问。笑非沉默了半晌，摇头说：“我不会再去找他，当你失去你最心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初的鲁莽与骄傲是多么可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Eli，不管他会不会醒过来，我都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这个房间连着一个不大的卧房，但Eli床边沙发上折叠整齐的毯子告诉我笑非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我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笑非一眼说：“因为他认为你选择的是Eden，你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而且那块手表，是当初陆子期送给你的吧？你一直把Eli当作孩子，但他什么都懂，是你害了他！”“是我害了他。”笑非凄声说道。我在Eli床边坐下来，凝视着他毫无生气的脸，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看着那枚戒指低声说：“笑非，如果你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解释——”我说不下去了，Eli一定会醒过来，他一定会醒过来。“我会一直在他身边，无论他去哪里。”笑非把我没有说的话说完，走过来单膝跪在床前，看着Eli又说，“Eli，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那不是他想要的。”我喃喃地说。“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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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Eli床边坐了很久，一直尝试跟他说话，说我们当初如何相识，说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说起他顽皮时的样子和他曾经是个多么爱哭的男孩，但我始终没有说到笑非。我想笑非和Eli曾经在一起生活了近五年，他能和Eli说的会更多，但Eli需要知道的也许只是今天笑非对他的承诺，而这些在他带着绝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并不知道。他并不知道其实笑非同样深深爱着他，也许在最开始他一次次拒绝Eli的时候，那份爱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蔓延成一片纠缠的细密枝干并最终与他的血脉长在一起。可如果Eli拒绝醒过来，他所拥有的只有终生的遗憾，而这遗憾对于笑非来说同样是致命的。
笑非始终没有起身，我叹了一口气把他扶起来安顿在沙发上。“笑非，”我说，“Eli一定会醒，我不希望你再出事。”“我无法请求他的原谅。”笑非神情颓靡，犹自神伤。“不，你不用请求他的原谅，因为他从没有恨过你，他说过不止一次如果他死了，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他其实早就做了决定。”而那些预示着他最终离去的话语从没有被我认真放在心里，我哽噎着说，“而且他还说，他说这是他的选择，他选择了给你一个不用选择的机会。”笑非突然浑身颤抖，再次扑到Eli床前，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一侧的脸颊上，抽泣着说：“不，Eli，我不用选择，因为我一直选择的都是你，只有你！Eli，原谅我，请你原谅我！我不能让Eden替我去承担这一切，因为我欠他的太多，我能做的只有和你一起死。因为我爱你，Eli，我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爱你！但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求你不要这样离开我，求你回到我身边来！我爱你，Eli，我始终并将永远爱着你，我——爱——你！”
笑非伏在 Eli身边痛哭失声，他绝望的哭泣再次撕裂了我的心，我把一只手紧紧压在胸口，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裳，我多么希望Eli可以听到这一切，看到他睁开那双天使般的蓝眼睛再次露出笑容，深情地喊一声Isaac。我站起身来到笑非身边，把手搭在他肩头，却突然看到Eli苍白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两滴眼泪沿他紧闭的双眼滑落在枕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