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北京T3机场的人始终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我便离开咖啡厅去贵宾休息室坐了一会儿,本想着能够眯上一觉,但闭上眼眼前都是笑非和小青的影子,不知道他俩见我不告而别会不会认为我要与他们就此决裂?但我知道这并非我心中所思所想,相反,我期望着他俩能尽快回到三藩,至少其中的一个不会停留太久。还有那个一直等着送我的Eli,不知他这次是否又会挨骂?其实我知道小青是爱他的,只是她表达爱的方式——唉,没想到这近两年的相处,我竟对他们如此眷恋不舍。笑非虽一贯只言片语淡漠旁观,但他早已看透了我,看透了我和小青之间那尚且飘忽不定但貌似已心照不宣的感情,而我对他的情感也并不盲目,因为我知道仇恨并不会改变一个人,改变他的只能是爱。
我看时间不早,便起身向安检入口处走去,却听到背后传来Eli的声音。“马哥!”他喊我,一丝欣喜顿时漫上心头,我迅速转过身来,见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笑非和小青。我们慢慢地彼此走近,Eli随之让到了一边。“小马,虽然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但还是想来送送你。”笑非说。他们并没有提到我的不告而别,而是始终微笑地看着我,我只好尴尬地说多谢了,只是不想打扰。“我俩来不止是为了送你,还有一事相求。”笑非又说。“我还能做点什么?我已经决定回去踏踏实实写我的故事,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我也回应以惨淡的笑。“沉沙和伯牙合并后需要一个新名字,这个名字我和Isaac商定由你来取,请不要推辞。”小青在一旁开口。“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压力很大。”我笑道。“不急,总之你要答应,我们等你。”笑非又说。“好,我答应。时间不早了,我先行一步,希望你们一切顺利,来日再聚。”我说着就要走,笑非却一把抓住我,犹豫了半晌说:“保重!”“保重。”我说完转身走了。
在刷机票的入口处我又停下来,想了想回过头去,他们依然站在不远处,Eli正挥着手向我告别。我说:“你在青山外,我在彼岸海。就叫青山文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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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文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但它的确成为了这家重组后体量庞大的文化公司的新名字,我开始关注起国内网络上与他们相关的新闻报导,似乎之前的那场风波已经过去,陆子期很快被媒体淡忘了,不知他手里剩余的股份会怎么处置,我相信他不会继续留在公司,但好在并没有一无所有。沙之偶尔会给我打电话,听她语气对新公司的人员安排和薪酬都很满意,我问到晢凡的安置,她说按原来承诺的她已经是公司的FVP,并且对新业务上手极快,可以想见未来VP这个职位也非她莫属。我又问到陆子期,沙之沉默了一下说,他把股份分割成了很多小份,自己只留下了3%。“那么剩下的那些呢?”我又问。“程青拿到8%,他的老婆分到2%,其它的有的回馈给了公司老员工,有的给了他的老同学,都没有超过1%的,好像只有一个人没有分到。”“是谁?”“他的同学之一,秦书锋。”沙之回答。
秦书锋,这个名字我在媒体上看到过,当初就是他在媒体面前佐证陆子期骗婚的事实,据说也是他当年介绍自己的助理与陆子期相识并撮合他们成为夫妻。他俩本来多年交好,陆子期也在事业上对其助力颇多,而正是他在关键时刻对自己的好友落井下石,真是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但令我没想到的是,陆子期轻易地原谅了其他人,包括事件发生之初便舍他而去的那些朋友。
“对了,听说陆子期正在和他老婆办理离婚,但因为女方还在孕期,迟迟没有结果。”沙之又说。“怎么讲?”对中国现行的婚姻法我并不了解,只好问。“婚姻法规定在妻子怀孕期间丈夫不能诉求离婚,所以我想离婚是他妻子提出来的,因为陆子期之前有骗婚嫌疑,所以法院的裁决一定是偏向女方,而且舆论导向也对他不利,如果陆子期想要孩子的抚养权几乎不可能。但貌似中间还有什么事情大家并不知晓,他妻子也始终三缄其口,如果这件事拖下去等到孩子出生,可能会有变故,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我沉默,貌似这一切和我无关,但我却不能对陆子期漠不关心,他的存在与未来也关系着笑非和小青,我于是再次问道:“你在那次之后有见过他吗?”“你是说陆子期?见过几次,有两次是公司交接,一次是我主动约的他。”沙之说。“哦?”我疑问。
“自从那次咱俩和他签署了股权转交协议,我总觉得这个人和大家说的并不一样,何况之前和他接触的几次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也让我很难相信他是媒体口中的那个万恶不赦之徒,虽然他骗婚这一行为实在令人所不耻,但细想想这样的事情在中国并非仅此一例,而据我刚刚了解甚至有1600万之多。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因此而身败名裂人财两空?我并不是同情他,我对同志骗婚向来持零容忍态度,也坚决站在同妻一边,但是否就可以抹杀他本质上也许是个——”沙之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并不是个不明是非人云亦云之人,也没有泛滥的同情心,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但事情发展到了今天,我不能再给她添加任何愧疚与自责,只好说:“萧凌,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不能因为大家都去做一件错事,这件事就变得没那么错,不能因为一个人做过好事他的错就会被抵消或弱化,也许的确世间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一个人所做的一切如果没有伤害到其他人都不能绝对称之为错,但如果只是一个他人眼里的小错却对另外的人造成了致命的伤害,那这个错就永远不可原谅。”
“按说这本和我无关,我也只是好奇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都明白了,公司事务清整完毕之后我会很快离开,这些事我也就不再关心了。对了还有,”沙之又说,“你把账户信息给我,我把剩下的两亿打给你。”“什么两亿?”我问。“我手里的23%啊,最后以两亿现金成交,签署合同的是Isaac Lorenzo,他现在是绝对控股人,手中应该持有至少54%,只是他一直没有露面。我想公司重组后,股票复盘一定会涨。”“哦,那部分你也带走吧。”我毫不犹豫地说。“怎么可能?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沙之愠怒道。“那就随你怎么处置,这笔钱和我无关。”我只好又说。“小马!”“程青是我的,你急什么?”我于是笑道。“可她手里只留了陆子期给她的8%。”“他和Isaac是一样的。”我淡淡地说,随之转换话题,“你将来什么计划?”“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太平日子吧。”沙之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欧洲,这次休息完出去看看,也许真的中意了地中海沿岸的某个宜人的小城,生儿育女,好好享受你的阳春白雪,彼岸人生吧。”我笑说。“正有此意,还是你了解我,走之前我们把这些年欠的酒都还上,一醉方休!”沙之笑了。“大学时欠的要不要还?那说起来可多了。”我也笑道。“是欠的就该还,只怕你舍不得。”“我还的确舍不得。”
挂了沙之的电话,我心里舒畅了许多,毕竟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这个曾梦幻般纠缠着我二十几年的女人,是该在辉煌中谢幕,离开世俗纷争,回归她从未被沾染的清净本心,那里不会再有我,但我的内心世界里依然会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