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在一切没有准备就绪前,我没有再去沉沙影业,而是和沙之约在国贸的Cloud Guest,那天我提前到了十五分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咖啡。沙之出现时我正望向环形的落地窗外出神,忽然闻到一阵氤氲的香气袭来,不禁抬头望去。沙之穿了一件肉粉色的修身薄绒大衣,里面搭了一条淡紫色连衣裙,衬着她如今娇媚婀娜的样子让人心中一紧。
“Jean-Patou 1000,你当之无愧。”我笑说。她脱下外衣坐到我对面,微笑着说:“小马哥如今也关注起这些脂粉琐事来了,怎么?这也是天涯浪子的嗜好之一?”“我是为你高兴。”我说,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高兴,我更喜欢她曾经一尘不染的样子。她没有说什么,忽然垂下眼来,抿嘴笑了,那笑容包含了太多的甜蜜与柔情,使我无法不被她的笑所感染,便说道:“婚姻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它让幸福变得更加饱满真实。”她却突然停住了笑,抬眼看着我说:“小马,你也应该找一个自己爱的人,我知道你没有结婚的打算,但当你找到真爱时,你会不顾一切。”“哈!我这个在爱情游戏里硕果仅存的失败者就不要再尝试了吧。”我言不由衷地说。“你只是还没有遇到。”遇到了又能怎样?只有你爱的人也爱你这样的爱才有意义,否则一切不过是虚假繁华后的硝烟战场,留给自己的只有凄凉与灰烬。
“柳生先生还好吗?上次如果不是走得突然,我该面见他的。”我转移话题。“他?还是老样子。”沙之犹豫了一下说。“怎么?闹别扭?”我看出她眼里的异样,她们结婚四年多了,夫妻间偶有摩擦也很正常,便没有过多去想,问道。“没有,我俩很好,只是都很忙,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她淡淡地回答。“那不是什么问题,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重温旧梦,我也期待有一天能荣升教父,也算间接地享受下天伦之乐吧。怎么样?有打算吗?”我笑问。她突然面含羞涩,再次低下头去不说话。我倏地一惊,难道被我说中了?“不会是——已经?”我急忙问。“不,还没有,完成咱们的大事再说吧。”她抬起头来,略显慌乱地说。“好吧,总之我有盼头儿了,”我笑道,“那就先说正事。还是喝牛奶吗?”
沙之没有点牛奶,那个她曾钟爱并固执地一次次以此与沉醉于世俗的我们划清界线的唯一饮品,而是点了一杯Pourriture Noble甜葡萄酒,我于是知道她真的改变了太多,而我对她的了解尚且停留在过去。
“按照我们和伯牙签署的补充条款,如果他们的股值折损到50%以下,陆子期将以相应的原始股作为补偿,如今既已跌破75个百分点,我们按合同可以最高要求到额外的15%。”沙之直截了当地说。“完美!”我叹道。“但陆子期仍可以选择以现金作为补偿,如果我们只能拿到谷叶的6%,而郭文左手里11%的原始股外加他同学的近7%和散户,我们依然风险很大。”她又说。“谷叶那边有把握了?”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道。“应该没问题了,我又和他见了两次,伯牙文化股值大跌后,很多人都想尽快出手,我承诺高出市场价格的20%,这部分可以从那三亿现金里先出,但我要得到你的同意才能交接。”“先不要动那笔钱,我再想办法。”我马上否决。“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什么?你不妨直说。”她看了我一眼接着说:“虽然这个结果是陆子期应得的,那些持有伯牙原始股的员工和他的所谓朋友们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但恐怕伤了很多散户的利益。”这一点我也想过,也曾跟笑非和小青透露过相同的意思,但他们对此无动于衷。“你怎么想?”我于是问。“如果可能,我们只收原始股,放弃散户的那一部分,等到你接手后我相信股值很快会回升,那他们也就不会损失太大,甚至还有可能获益更多。”沙之望着我试探地说。我为她的善良所打动,但如果不收散户,郭文左那份又丢掉的话,胜算实在不大,何况这一点我恐怕也难以说服笑非和小青。“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商场如战场,同情弱者会陷自己于不利。不过——”我想了想又说,“我们尽力而为。”
“你们?”沙之惊讶地问,“我一直怀疑你这次的大动作背后有人支持,也许我不该问,但如果可能,我不想全程蒙在鼓里。”我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只是不知道现在全盘摊开是否合适,便说:“对不起,萧凌,我该一开始就跟你把事情讲清楚,的确不是我自己在运作这件事,还有一个朋友帮忙,在适当的时候你会见到他的,也许很快。”“好吧,”她叹了一口气说,“其实这也不关我事,如果你对你的这个朋友很有把握,我只希望看到最终令你满意的结果。对了还有,下次和伯牙高层的会见,你应该到场,哪怕只以投资人的身份,毕竟你将全盘接手这一切,也让他们知道他们真正的对手是谁。”沙之说完笑了。“你太谦虚了!”我也笑了,“没有你,这一切怎么可能?”“所以我会陪你到最后,你放心。”她说。
***
“这一点我很放心。”我很肯定地说。“貌似你对女人的信任远远超过你自己。”小青笑着说。我没有理会她,继续又说:“但如果陆子期真的决定拿现金而不是股份作为合同补偿,我们会很难办。”“恐怕他一样很难。伯牙股票大跌之后,虽合作项目还勉强应付,但流动资金已所剩无几,你认为现在他在哪里还能筹到钱?六亿。”小青不以为然地说。“我在想,即便笑非得到伯牙文化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这对他有意义吗?”我想了一下又问。“有意义,它的意义在于——”“报了仇?但代价太大!”我打断她的话。“复仇向来都是两败俱伤,关键是伤痛过后你还剩下什么。”小青愀然不乐,低下声音说。
“还有一件事,”我不想触动她内心深处的东西,便岔开话题问,“陆子期同学的那部分怎么样了?”“秦书锋的3%和王超的1%已经拿到了,还差楚云泽的3%,笑非这次应该会搞定。谷叶的6%既然很快到手,如果你那额外的15%也没问题,我们应该很快就超过陆子期了。”小青说,“对了,1.8亿明天就会打到你户头上,谷叶那边尽快办吧。”“那样的话,散户那部分我们还需要收吗?”我迟疑了半晌,又问。“要,事实是,已经收了近12%,900多万股。”我一惊,看来他们的动作远远比我想象的快。“那就是说我们已经拿到了30%。”我叹道。“但陆子期手里的43%还没有动。如果你的15%失手,郭文左又最终决定和陆子期站在一起,他依然是绝对控股人,所以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小青皱紧眉头说。是的,两个选择,一个是攻下郭文左,另一个是期待陆子期变得一文不名。
“陆子期那边虽然相对乐观,但也未成定数,所以现在把握最大的是郭文左。”半晌后,小青又说。“萧凌和他谈过几次,他始终不吐口,况且说得太明也担心陆子期觉察到什么,所以暂时希望不大。”我叹了口气说。“据我所知,他已经和他老婆分居一年多了,因为两人聚少离多。”小青走到窗前,背对我淡淡说道。“你什么意思?”我惊问。“没什么意思,如果我可以出面,我会毫不犹豫。”她说。我更加震惊不已,心中瞬间翻江倒海,望着她背影愤愤地说:“这就是你和笑非所谓的复仇?你们还要牺牲多少无辜的人?”“无辜?从没有被辜负的人懂得什么才是无辜?”她又黯下声音说,“即便我要陪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在到达终点之前,我也绝不允许自己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