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再次见到沙之让我眼前一亮,虽然上学时贵为花魁的她一向在容貌上备受老天恩宠,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虽在同龄人中始终处于艳压群芳之势,但岁月的细密痕迹依然可以捕捉得到,而这一次她忽然像重生般恢复了多年不见的靓丽色彩,两靥如花,妩媚婀娜。“你这是去韩国了?”我打趣道。“意大利啊!我没跟你说?去威尼斯电影节凑了个热闹。”“你还真没说,”我笑道,“去趟电影节能有这么大的变化,看来下次我也得去。”“变化?”她诧异地问我。“变化很大,我还以为我回到了上大学那会儿,真想为你再和马路打一架。”说完顿时觉得不妥,便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失言了,我只是想说你突然变得年轻漂亮了。怎么样?意大利好玩儿吗?这一趟时间可不短。”我忙岔开话题。她挥了挥手,完全没有把我刚说的话放在心里,笑着说:“该道歉的是我,你刚回来我就出去了,本来想最多三五天,结果耽误了这么久。你呢?回西安看你爸妈了没?”“还没,过几天吧。”我说,如果必须要回去的话。“嗯,老人家都是一样的,爱唠叨几句而已,毕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哪有什么问题,大家彼此过得好就行了,生活是自己的,谁也帮不了谁。”我下意识地说。
“好了,不说这个,你有什么打算?”她见我没什么兴致,换了话题。“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回去继续工作。”我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工作,是生活,我早听冯驰说了小妍的事,你也该有自己的打算了。”我一惊,我心目中的沙之从来不会对这些八卦类的事情好奇,也不会过问,今天不但提了家人,竟还关心起我的个人生活,这个变化着实令我惊讶。但我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继续调侃道:“我在等天赐良缘,急不得。”“你呀,天字号第一浪子,向来名不虚传。”她又笑道,“见到冯驰了?”“还没,他不在北京,通过电话,反正我俩也常见。”我说。“哦,那好吧,既然鸡毛蒜皮的聊完了,来说正经事吧。”
正经事,何妨开门见山。“你有决定了?”我问,我忽然有些害怕听到她的决定,总觉得有些东西暗藏在这虚假的繁华之下,揭开来触目惊心。“嗯,这些天我也考虑清楚了,我爱沉沙影业,也爱它带给我的一切,但我终究要回归自己的生活,青春苦短,趁我还不算太老。”沙之微笑着说。“老?你都快变成逆龄美少女了。”我笑道,“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是。”她这次严肃地说,“你还是应该回来接手沉沙,至于是否进入伯牙你自己定,我能做的我都会为你做好,然后请原谅我退隐山水,相忘江湖吧。”“沙之——不,萧凌,你原来不是这样想的,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做,你难道认为沉沙容不下你?”听了她的这番话,我心中忽然有些难受,我相信她说的是心里话,但这样决绝地放手确实是我没想到的,便又说,“我还需要你。”“当然啦!”她笑起来,“你刚接手肯定很多事情需要我来帮你,给你一年时间,怎么样,够意思吧?”
“萧凌,你是不是认为我这次回来——”“没有,咱俩之间没有这些,我说过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只是正好现在我也做了决定,真的再多等几年,我恐怕会后悔,生活毕竟对我来说更重要,只是之前我没有意识到,希望你能理解。谢字该由我来说,但我不说了,我们之间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你要相信我,这次我真的决定了,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我看她此刻决绝的样子,一时无语,她的选择也许是对的,何必一定要等到身心憔悴再去享受成功的果实,对于她,还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在等待,和她爱的人一起终老于山水间,回归她的阳春白雪,彼岸人生。
“好吧,现在说说我们还需要做点什么?”她见我沉默,便微笑着开口,“这次你不妨直说。”她果然依旧冰雪聪明,早已看透我这次回来并非阻止沉沙被他人收购那么简单,但我并不想让她在这件尚不可知的事件中介入太多,便说:“我想让你继续和伯牙谈,尽量提高价码,但要表现出诚意,不要把对方吓跑。”“我明白,这个简单。还有呢?”“伯牙文化的VP现在是郭文左对吧,这个人你了解吗?”我问。“郭文左这个人业内口碑也不错,七零后,我和他接触得多些,很踏实,能力么,不好说。貌似很多业务上的事都是他们的FVP负责,叫谷叶,年纪小一些,但权力却不小。”沙之想了想回答。“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把他们拉过来吗?”我又问。“拉过来?你的意思是——”沙之迟疑着问我。“我也是在想,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之。”我犹豫着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这是要反收购的意思?哈哈,不会吧,这动作太大了,以沉沙今天的实力还远远做不到。”沙之笑了。“我知道,可以一点儿一点儿来。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人么?”我不理会她的反应又问。“有个OD还不错,好像叫董延,小孩子,但能力很强,和咱们的一个制作总监混得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来偷艺的,我也遇到过几次,见他好玩,也没多管。再有,”沙之想了想又说,“他们的MD也是个八零后,刚进伯牙三年,但做起事来大刀阔斧,业内也是有口皆碑。叫——”“那些慢慢说,先看看郭和谷的希望有多大?”我听她提到晢凡,便打断她。“只能试试,单方面做起来难。”她说。“我明白,我也会想办法。”沙之看了看我,想要问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忽然又为难地说:“我们的资金都在今年的两部片子里,恐怕一时抽不出来,何况,要做你期望的这些事恐怕也是杯水车薪。”“资金的事我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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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方面你不用担心,Isaac会解决。”小青答道。“但可能不是一星半点儿,伯牙体量太大,股价也是居高不下。”我说。“你不会真的以为这场戏我们要跟他唱一曲《相见欢》吧?”小青笑着问,随后突然又冷下脸来说,“这次我们要送他一支《寄生草》。”
我心中倏地一惊,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和平收购当然不可行,也失去了这场交锋的意义,但凡事做得太绝也一样断了自己的后路,何况还有可能伤及无辜。“Afra,你也这样恨他吗?”我问。“这个问题不用问。”她语气冰冷。“我只是不明白,你和Isaac——”“我就是Isaac。”她断然道,“我爱他,他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毋庸置疑。”“如果他死了呢?你也去死吗?”我竟有些气愤,我不能理解,也同样怀疑。“是。现在清楚了吗?”她再次决绝地回答。我摇了摇头,宁愿相信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而强迫自己孤注一掷,便又说:“爱不是这样的,爱是分享,不只有恨。”她咧开嘴角,低头冲着我鬼魅地一笑,牙间慢慢挤出几个字:“分享,是的。”
我不愿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始终坚信恨诞生于爱,强烈的恨从来都是同样强烈的爱的附属品,既然她有恨的能力,自然可以去爱,而不是在仇恨中自我毁灭和笑非合二为一。“如果你真的决定如此,我们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再次问道。“灰烬中才可能重生。”我一惊,“那些灰烬难道不可能是无辜人的吗?”
“生在这个世间,没有人是无辜的。”她再次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