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雾杏眼圆睁,冷眼瞧着一屋子大大小小,自己去广告公司用钱买来的“亲眷”,费孔城一张明星般的脸堆满笑容,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他看起来颇有点青面獠牙,尤雾觉得他浑身腾腾冒着火气,黄油面包似的鼓起的两块胸肌,起伏之下仿佛会说话,那胸脯好像也有表情,大概就是誓死要糟蹋谁谁母上大人的意思。
闭嘴,什么都不要说,当然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尤雾很有自知之明。
房间是酒店赠送的婚房,豪华套房,顶层最佳,服务员贴心地给房间布置了各种适合新婚夜的小情趣,尤雾不太明白,费孔城为啥要让这些乌泱泱的人来这里,把这精心准备的良宵宝地也沾染得乌泱泱。
费孔城一一给这些演员结了尾款,每结完一个,就礼貌的点头示意,说一声“谢谢”,搞得尤雾简直认为这些人是费孔城请来的。这些群众演员,多是三教九流,目睹了一场金童玉女的豪华婚礼,吃遍了各类山珍海味,当然还免费加映了最后一场好戏,见男主人这般温文尔雅,无一不点头哈腰,就差磕头谢礼,一个个领着红包心满意足地出门去了。
最后,人均散尽,只剩下费孔城和尤雾了。
费孔城乌云山络似的站在那里,表情,非常受伤。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年轻的费孔城把愤怒和痛苦统统压制在皮囊下,这么得体,这么骄傲的费孔城,尤雾看着分外心疼。
“我是娶了一位演员吗?”费孔城一边解下腕表,背对尤雾发声,他的背影比窗外的夜空更寂寞。
尤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猜,你正在想该跟我撒什么谎才能过我这一关?”
他妈的,说得真对,尤雾盯着费孔城的背影想。
“让我来猜一猜。”费孔城说,他走到床前,服务员用毛巾折了两只交颈鸳鸯摆在中央,栩栩如生,精巧得很。还有尤雾心血来潮,买回来的99只冈本0.01避孕套,堆成了一个心的形状,她欲与费孔城大干一场,昼夜不息。
“我猜你父母出身卑贱,你不想丢脸,怕配不上我,所以请了这些人?”
不对,尤雾心里说。
“啊,那我继续猜……我猜你父母双亡?你是孤儿?”
不对,尤雾心里说。
“嗯,真不好意思,把你的身世说得这么惨烈。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骗钱,骗感情,你属于哪一种?”费孔城转过身,尤雾愕然,费孔城鼻翼煽动,像一匹受伤的小马驹,眼睛黑亮,瞳孔闪烁,古希腊雕塑中也有费孔城这般刀刻似的面庞,人中凹凸犹如一条悲伤的河流。
尤雾盯着这河流,费孔城却径直走过来捏住尤雾春笋般的下巴,他的动作暴躁且深情。
把我摁到墙上,吻我。尤雾心里喊。
“你这么美,我猜你应该也有一对颜值不俗的父母,我猜他们应该不会不把你当做掌上明珠,哪里会有人舍得不爱你这样的女孩子?你张牙舞爪,敢爱敢恨,举止恣意,生活自由,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你有这个本事,我没想去追究你身后的故事,在我的爱情婚姻观里,合适就爱,不合适就分,我和你结婚是因为我喜欢当下的你,为你着迷,你值得我着迷。”
把我摁到墙上,吻我。尤雾在心里大喊。
“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难忘的婚礼。”费孔城说,尤雾使劲盯着他的脸,想找出一点愤怒或者真挚的蛛丝马迹,但眼前的美男子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点点喜怒的痕迹,他平静得让她困惑,实在是太困惑了。
“有人为我心爱的女人跳楼,我一点也不生气,美人在我怀里,有多少人为我怀里的女人前仆后继,跟我没关系。”
尤雾在心里尖叫。
“这段过去你瞒着我,完全可以理解,谁过去没有一点破事儿?反正你最终嫁的人是我,你的过去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宝贝儿,这些演员是怎么回事?我坦诚地把自己交给你,我那跋扈的妈,我那凡事都只会点头说OK的爹,还有我那一言不合就在你面前拉屎的姐姐,这些我都没想隐瞒过,坦坦荡荡交给你,告诉你,展示给你。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这样一群人来捉弄我?”
“我没想捉弄你……”尤雾说话。
“不不不,你确实在捉弄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很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你要用这些演技拙劣的人来参与你生命中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是说,你压根儿就觉得和我结婚没多大事儿?”
“不,不是这样的……”尤雾有点慌了阵脚,她这样做的原因千万种,但绝对不是这一个理由,“你慢慢听我解释……”
“不不不。”费孔城出乎意料,连连摇手。“你真的是个谜语,宝贝儿,我其实不太想去看穿你的谜底,我怕我看穿了就不再爱你了,你的底色那么黑,黑得我一点都不想看到。”
尤雾愣住,她只想现在见到丁尔拉,或者陈蕊蕊,哪怕是裘小洛也好,她现在浑身绷紧,费孔城的话太明显不过了。
他打心底觉得她的底色是黑的,是污浊泥泞的,否则怎么会看穿谜底了就不再爱她,他应该更爱她才对不是吗?
尤雾当然有秘密,她没想要去掩饰什么,她早就打算好,等婚礼结束,一点点抽丝剥茧把真相告诉费孔城,这一瞬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要露出这么受伤的表情,宝贝儿。”费孔城说,“你不应该一开始就欺骗我的。”
“我没有……”尤雾有点想哭。
该死,我居然在这个男人面前这么脆弱,尤雾慌张地想,这从来没有过。
“骗我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该羞耻的是我,我以为自己对你来说足够魅力足够诚恳,足够让嫁给我的你对我坦然清白。”
费孔城的表情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是的,他有理由受伤的,换我也会受伤。尤雾这一次变得格外通情达理,居然也会换位思考。
他走到窗前,对着那99只避孕套发笑,突然全部抓起来,拧开窗户,统统扔了下去。
“我操你妈!”费孔城对楼下暴躁地吼叫。
嗯,这样才对,这样才合理。尤雾想。
但她还是目瞪口呆,眼见他把所有避孕套天女散花般统统扔了出去,她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又紧张又好笑,最后她哭哭笑笑,觉得身上的婚纱勒得她好难受。
太刺激了,这一晚上。
尤雾心里想着,上半张脸流着泪哭,下半张脸咧着嘴笑。她脱掉婚纱,太难受了,勒得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过,眼前的男人受伤得让她心痛,愤怒得让她懊悔,她为自己过去的命运感到凄凉,又为此感到愤怒,这能怪谁呢?她原本想要跟他说的,真的。
但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被费孔城一家人识破了。
婚纱后面层峦叠嶂的绑带让她生气,丁尔拉那么细致的人,把她打包得结结实实,把腰身束缚得盈盈一握,越是美的东西越要付出代价,尤雾这么美,她对自己的美心知肚明,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她要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人生,这样也有错吗?
尤雾想着,哭得更厉害了,笑得也更厉害了,但她还是解不开那结结实实的绑带,她生气了,干脆直接把婚纱使劲儿往下扯,蕾丝和钉珠发出撕扯掉落的声音,她踢动着两条腿,崩溃地扭动着腰身,把这盔甲恶狠狠地拔除,褪掉这一身盔甲她就是柔软的尤雾,干净的尤雾,美艳的尤雾,脆弱的尤雾。
费孔城盯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她把自己褪得一丝不挂,眼泪和鼻水把脸蛋淹泡成五彩斑斓。
“告诉我该怎么做,两个选择,离开你,还是继续爱你?”费孔城横着脑袋,恨恨说。
尤雾心里无望,怔怔盯着费孔城道:“离开我……”
“回答错误!再选一次!”费孔城赌气大吼。
尤雾哑然,周身滚烫。
他快步走上前把她推倒在床,身下在尤雾身体里进攻,尤雾发出尖叫,从天而降的避孕套中,楼下的人群发出模糊而响亮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