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莱德一直注视着火焰中的尸身一点点地变成一团焦黑,而这简陋不堪的坑中火光却好像有了魔性一般,竟似连带着托莱德的身体也一并烧灼了。
托莱德不知道如何说清自己此时的感受,庆幸自己与蒙扎叔他们没有死在莫克的抓牙之下?恐惧他非致对方于死地决绝的念头?遗憾与自己毫无个人仇怨的血族横死?担忧今后一个接一个的追杀者?各种感受交错搅乱了托莱德的思绪,他在山林阴寒的春风中坐了一夜,最后剩下的是空洞,这便是托莱德第一次杀死血族的感觉。没有输赢,没有胜负,没有杀戮的兴奋,没有掏心的快感,只有一条性命在无声无息中结束。
三个月后残影派出的十名血族死士回来了七人,皆是没有发现托莱德等人的行踪。未归的三人不知是何情况,残影对托莱德心有担忧,便以狩猎历练为由亲自外出找寻。残影顺着三名未归死士的踪迹,在乌特曼大陆的南方苦苦寻了半年多,终于在覃阳城发现了化身为商人,经营着香料铺子的托莱德。
这一夜,残影一箭射入托莱德他们的小宅,留下口信:明日亥时,覃阳城外五里覃思山。托莱德一人前来。
“少主,此人用意不明。不如我们离开覃阳,连夜赶去别处吧?”蒙扎叔实在不愿托莱德冒险,说道。
“他既能在这里寻到我们,也能在他处找到我们。蒙扎叔,您与我说过,我们虽然在逃,却也不能一味地退让与忍让。“托莱德瞧着箭上的纸条,字迹他不认得,因此猜不到是谁。”垂眼思忖片刻后,道:“我应邀去便是了,看看对方是谁,说不定也可以探探莫克部族如今的情况。”
蒙扎叔略微轻叹,道:“现下也的确没有什么是一定安全的。对方既已知晓我们的藏身之处,若是想动手,怕早动手了。”
米约斯以疑问的眼神看向托莱德,托莱德颔首,“我一人前去,你留在这里与蒙扎叔照应。”
米约斯虽心有不甘与担忧,还是嗯了一声。米约斯尚只有十二岁,托莱德还是希望尽可能让他远离危险,与蒙扎叔修习剑术,而不是过早的沾染上血族的性命。
次日亥时,残影早早候在山顶。她借着身旁火堆的光亮,以急速的心跳和期盼的目光等到了在黑暗中逐渐清晰的托莱德。托莱德一身青衣长衫,千年前随中部民族留起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肆意翻飞,如此好看的男子恐怕世间再难有第二人了吧?
托莱德不知是谁留得口信,直到在山顶瞧见等着他的是一身男子装束,长发高高扎起的残影,托莱德着实颇感意外。
残影看着托莱德,看了许久也不说话。托莱德微微皱眉,戒备问道:“残影族长,找我何事?”
听到托莱德的声音,残影方如梦初醒般收回痴迷的目光,她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托莱德少主,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托莱德扫了一眼残影后便将视线移开,淡淡道:“很好。”
残影像是被“很好”二字刺痛了,眼前的托莱德哪里是很好,分明是消瘦、疲累,还有不合年岁的沧桑。残影踏前几步,抬眼秋波盈盈地望着托莱德,语气极尽温柔,“托莱德少主,跟我回去吧。查特罗大族长自戕了,妃瑟弗夫人。。。莫克大族长被尤力杀了。你现在回去正好接任大族长。我,我会帮助你的,定不会令族人为难你的。”
残影说及莫克被尤力杀了,托莱德微睁大他的长眼,看回残影,“暂且不论我父母亲的惨死。你们的大族长与我们的想法全然不同,你们一心为了血族帝国,我们只想安静快乐的生活,如此大相径庭岂能融合生活?”
残影皱起秀眉,劝说道:“托莱德少主,你是出生血族可能不能体会。而我是转化血族,我知晓血族比起寻常人身体与能力上的优势,甚至可说是常人不可比的。这样的我们,这样的血族,想要建立帝国,统治乌特曼大陆正是天命所归,难道不是么?至于查特罗大族长,他是自尽的。”
托莱德微瞪着眼睛看向说出自尽二字的残影,口中念道:“自尽,呵。”他知道与残影继续说已是无用,决绝道:“事已至此,我不会回去的。”
托莱德继而想到莫克一死,那么香囊应是在万克手中。残影千里迢迢找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便试探问:“残影族长,你应是还有其他事吧?”
残影忍下眼中酸楚和托莱德对她的冷漠,以族长的口吻道:“托莱德少主,圣物现在何处?”
托莱德心中顿时清明。果然,香囊不仅在万克手中,他还将圣物之事透露了出去。万克年岁小,虽为少主却人微言轻,便想借用圣物的名头好让族中派血族追杀自己。如此一来,只怕将会有更多贪婪的眼睛觊觎圣物了。
托莱德轻呵一声,显得很是意外:“圣物在我父亲身上,现下不正是在你们手中?残影族长何以明知故问?”
残影心中暗骂万克小贼人,口上再次与托莱德确认:“托莱德少主,圣物你没有带走?”
托莱德摇头,似是回想起了那天的家破人亡,恨恨道:“那日我们能逃脱已是侥幸。”
残影垂眼,轻叹一口气,“托莱德少主,那批死士是我的安排,我没有要追杀你,只是想找到你,带你回去。我没想到,找到你的血族都被你们杀了!你既不愿意回去,那就罢了。我保证,今后不再有人追杀你了。”
托莱德没有再看残影,轻呼一口气,心道:只怕日后的追杀会更甚,但口气却依旧淡淡地,转而道:“残影族长,你今日一人前来说了这番话,想必对我们并没有恶意。托莱德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残影族长帮忙。
“哦?你尽管说。”残影眼中重现耀眼的明亮。
“请残影族长多多看顾我的族人!”
残影自嘲一笑,声音略有低沉:“欧伦一家因查特罗大族长一事受到族人排斥,难以担当族长一职。这段时日,我便是住在你们部族处理族事。所以,你放心我会的。他们愿意留、愿意走,我们都不阻拦。”
“多谢残影族长。”说完,托莱德便转身,瘦长的身形在火光摇摆的幽迷映衬下,很快消失不见。
残影痴痴地望着托莱德的身影,许久之后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苦痛放声大哭。托莱德选择四处流浪,而她也不能放弃族中的地位。她知道,她与托莱德是没有可能的了。
就在残影外出疯狂找寻托莱德之际,莫克部族中绯其热在万克有意无意地透露和示意下发现了残影房中托莱德的画像和物什。也知道残影住在了查特罗木屋中托莱德的屋子,将托莱德的一应物什妥帖收好,一本托莱德手抄的兵法用计就搁置在床头。
待残影回到部族后,绯其热听得残影道:“托莱德少主没有带走圣物。现下圣物不是在万克那里,就是藏在查特罗部族的某处。托莱德少主对我们依然已然是无用了,也不必再费神费力在他身上了。”
绯其热妒火中烧,更是认定了残影心里爱着托莱德,一直以来都在欺骗他。而此次残影更是忍受不了相思之苦,亲自外出寻托莱德,回来后又处处为托莱德说话。绯其热便生了非要除去托莱德不可的心思,他不动声色以大族长令牌开始不断派出血族追杀托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