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莱德、米约斯带着威登与蒙扎叔一刻没有停歇,趁夜疾行逃离了凯林布措原始山林。四人在一间破庙停下休息,米约斯才放下威登,便道:“天色还黑,我去寻些衣物来换上,天亮好上路。”
米约斯离开后,疲惫不堪的蒙扎叔轻拍着威登的背,孩子圆圆的眼睛瞪着周遭的一切,似乎是吓懵了。蒙扎叔不由得叹气,“哎,威登啊,别怕。爷爷在,少主和米约斯哥哥也在,别怕。”
蒙扎叔看看威登,心生怜惜;再看看盘腿靠坐在寺庙柱子旁的托莱德,也是心生惋惜。大族长把托莱德少主托付给自己,可自己年岁大了,能做些什么呢?如今,他们是四人,一个老一个小,加上十六岁的少主和十二岁的米约斯。
“蒙扎叔,莫再叹气了。我已十六,自会尽力护你们和米约斯周全。父亲将我交给您,想必是希望你您多指点我,免得我年轻气盛着了莫克一族的当。”托莱德说完起身,“你们休息,我在外面守着。”
望着托莱德的背影,蒙扎叔心中感慨:这么好的大族长,这么好的少主,为什么偏偏遭逢如此的变故?
托莱德跃上寺外的一方大石,泪流不止。他的手指摩挲着日光之戒,光滑冰凉的触感直钻入人的心里。就是为了他,托莱德的父母亲今日惨死;为了他,托莱德他们不得不背离部族开始没有尽头的流亡生活。托莱德心道:父亲,既然儿子答应你,定会以命守着日光。待来日时机成熟,我会拿回火焰之戒,将他们一并毁了!世间没有了他们,血族便也不会为了他们的能量而你争我夺了。
面对寒冬的西北风,托莱德的眼睛竟莫名刺痛起来,似是在诉说它们已然流尽了主人一生的泪。托莱德眼前忽而白絮飘飘,原来又开始下雪了。今夜之前,托莱德是深受父母庇护的儿子。今夜之后,托莱德是索科血王族的希望、是日光和蒙扎叔他们三人的守护者。这一切对于十六岁的托莱德而言,似乎来得太早了,也过于沉重了。
米约斯潜入城门紧闭的含阳城,向着城中的豪宅大院而去。在屋宅间穿梭中,忽见得一处宅院中尚点着烛火,米约斯轻轻跃入,听得几个粗声粗气的男子声音。
“大哥,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一共五个包袱。”
米约斯闪身至声音的来源——内院的一间屋子,房门微微打开,从门缝中米约斯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屋中有五个彪形大汉,黑衣蒙面,一人一把大刀。其中三个人围着一位妇人,妇人抱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小男孩儿。另外两个则是一站一坐,站着的那个指着桌上的五个包袱,恭敬地向坐着的那个细细说道:“这三个是银两银票,这两个是金银珠宝。”
坐着的应该是这五人中的老大,他频频点头,颇为满意道:“很好。把他们干了,再放把火把院子烧了。至于前院那些没用的护院、奴仆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听罢,围着妇人的三人中的一人举起大刀,小男孩儿见状直接吓晕,那妇人则抱紧小男孩儿垂首哀求道:“几位大英雄,家中钱财我都交给你们了,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家老爷只有这一个儿子啊!等他回来了见院子没了,儿子没了,可怎么办是好啊!”
妇人见哀求无果,一人举起锃亮的大刀,妇人吓得蜷缩身子,紧紧闭上双眼。而后,妇人只听得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不敢抬头,生怕亲眼瞧见一把大刀砍了自己的胳膊或是脑袋。继而听到一连四声咣当,而想象中的刀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又等了片刻,她才缓缓抬头睁开一只眼睛,却瞧见方才气焰嚣张的黑衣人皆是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还有一个趴在桌上。妇人继而睁开另一只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语气中的哭腔犹在,道:“咦?这就都倒下了?”
米约斯带着三袋银两银票离开了,随即在一家看上去颇具派头的布衣坊中找了些做工一般的衣裤鞋袜,便速速回到了山上的破庙。他瞧见大石上的托莱德,也跃了上去,问:“今后,我们是要进山林,还是进城?”
“进城,常人越多越好,不易被他们找到。”
“衣裳、银两都有了。少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米约斯把身上的包袱随手一丢,与托莱德一起静静地坐着直到天亮。此时的他们,像极了多年前托莱德与米约斯一同坐在后者的母亲坟前。就是这般沉默无语的陪伴,铸就了胜似血源的深厚情义。
之后的三个月,托莱德他们游走于不同的城邑之间,每到一处只做短暂停留。三人皆是商人打扮,以香料买卖为营生,既能以香料的香气掩盖血族的特有气味,也能赚些银两用作盘缠。四人还作了乔装,蒙扎叔是老爷,威登是小少爷,托莱德与米约斯则是护卫。
一日,他们在官道上行驰,托莱德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向米约斯打了个眼色,二人皆是减缓马与马车的速度,待黄昏时分,在洛金城城门关闭前,米约斯驾着马车带着蒙扎叔与威登进城投宿。而托莱德则驾马朝一旁的山林而去,果然身后之人没有进城,而是尾随托莱德进了山林。
进入山林深处,天色渐深,托莱德马鞭一挥,马儿继续向前奔跑,他则翻身下马,极速向身后之人而去。不久,二人相遇,那人明显吃了一惊,身子一僵。就在这个瞬间,托莱德已跃起将其扑倒在地,抓开那人的衣襟,便见肩头之上有一个蛇头形状的烙印。托莱德心道:果然是莫克的人。而那人见身份暴露二话不说旋即与托莱德扭打起来。
静谧的山林中二人如风般嗖嗖来往,只听咔嚓树枝的断裂声伴随着一声闷哼,又见山林间泥石与落叶霎时飞扬而起,滴滴鲜血亦随之曼妙飞舞、上下翻飞,而后落于地面溅起四散开去,为昏暗的山林画上了一抹殷红的鲜色。继而,闷哼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骨断与中拳的声响。最后,托莱德抢先一步拾起搏杀中飞出的匕首,一刀此中对方的心窝。
那人张大眼睛,死死地瞪着托莱德,直到脑袋无力地垂下。半晌,托莱德才回过神来,知晓自己是这场较量中活下来的那一个。他松开了握着剑柄而僵直了的手,那人随势直直向后倒去,而托莱德也脱力瘫软倒地。此时的托莱德满面血污,周身泥污,右眼肿大,左手似乎是断了,腹上也传来阵阵隐痛,恰如为争夺猎物缠斗了几个昼夜的凶兽,狼狈至极。
托莱德大口喘着气,良久后呼吸均匀了,拖着一身是伤的身体,开始刨坑。因是前几日春雨连连,泥土松软,并没有费太多时间,托莱德便将那人与他的碎心,连他的剑一并推入坑中,再以从那人身上找到的好几个火折子烧了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