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诸事不顺
钱梅心里想着坐牢的父亲，返乡的兄弟。在学校里看到每个老师都觉得他们的眼神怪怪的，仿佛都在嘲笑她。
她谨记衣天树的话，认真工作，比以往更加积极认真的备课，上课，还揽下了办公室所有的杂活。
尽管内心惶恐，外表上她还是保持她一贯的作派，昂头，挺胸迈着清快的脚步独自回家。
径直回到家里才想起儿子还没接回来。赶紧跑着到幼儿园。
“妈，呜呜……”她刚到幼儿园门口，衣俊就哭着跑了出来。“老师呢？”钱梅蹲下身擦掉儿子脸上的泪，轻声问。
“刘老师说‘你妈不按时来接就把你扔在山里喂狼。’”依俊说完又大哭起来。“宝贝，妈妈以后早早就来接你。这里没山，也没狼。老师骗你的。”钱梅说完抱起五岁多的儿子，把脸贴在儿子的脸上。
家里，衣天树正在卧室的书桌上画画，地上到处是揉成一团的生宣纸。钱梅把衣俊放到院子里让他自己去玩。自己回到卧室，衣天树扔了画笔，合衣躺在床上。
“天树，什么事？”钱梅心中隐隐感到不妙。走到床前，关切地问。
“黄秋菊又到学校告我了，说黄莲是我害死的。”衣天树气愤地说。
“她是被车轧死的，与你可干？她来翻什么旧帐。我去找她！”钱梅说完就要往外走。
“你当学校不知吗？不过是有人想拿这事压我。”张校长对我说”你岳父的事，多少有些影响。这边黄秋菊好不容易压下去，她又来了，叫我怎么办呢？这些事压得了一时，最终什么结果，只有党委才能决定。”难道我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衣天树翻身起床拉着钱梅的手说“你去找黄秋菊，告诉她，如果她要告，衣依由她来养吗？”说完烦燥地挥手就要钱梅马上去找黄秋菊。
几天之后，学校给了他警告处理。接到通知那天，衣天树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至少他没有被遣送至农村劳动改造。
期末了，寒假将至。教研室张老师抱着一叠试卷走到衣天树面前说“衣老师，我家来了客人，请你帮我改改试卷。谢谢了！”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会无休无止。李老师的卷子放在衣天树的桌子上，张三、李四，王麻子……立即紧跟，家里不是有这样的事，就是有那样的事，总之不能改卷。一会他的办公桌上就堆了几大堆。唉，谁叫他是监督对象呢？毕竟同事们也没对他怎样。不过是多做些事情而已。
改完一半卷子，他的手就快冻僵了，立起身伸展四肢，拿着他的搪瓷杯倒开水，瓶里居然一滴不剩。唉，他又叹了一声，从裤包里拿出一包经济烟来，抽出一支点燃，猛吸了一口，把烟拿在手上反复打量，心里想“大前门”换“经济”2角换8分。可见价格决定质量是千真万确的。其实他们夫妻的工资并未减少，是他自己降低了档次。内心里他时常有种危机，无时无刻不担心被下放。抽了支烟，又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趟，身上暖和了些，他刚坐下钱梅就走了进来。
“只有你一个人。今天学校开完家长会就放寒假了。因为衣依的班主任这学期才调来不熟悉，所以我到她们班给衣依开了家长会。衣依语文，数学都考了100分，但是张老师说‘她和佩玉的卷子一字不差，必定有人做假。在会上提出了质疑。’我当场建议给她们记过处份。没想到佩玉妈站出来坚决反对。最后，张老师罚她们寒假抄写课文了事。你不会怪我这样做吧。”钱梅说完心虚地问。
“怪你！如今的我们必须让自己低到尘埃。你看桌子上的卷子，全部归我，之前我做过这些基础的事吗？哼，我们务必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淹没在人海中，不被人发现才是最大的幸福。”衣天树张开大手不无讥讽。
“还有，衣兰今年的全年级学习明星当不成了。不是因为她成绩不行而是我们的原因。看着她垂头丧气地样子，我好担心。”钱梅看着衣天树想讨他的主意。
“哼，那也没办法。晚饭煮了吗？”衣天树感到肚子一阵抗议随便问。
“你还没吃饭。都七点过了。我以为你在食堂吃。”钱梅惊讶地说道。
“那，我就在外面去吃吧。”衣天树站了起来。
“呃，我来就是想问你，放假了衣依怎么安排。首先申明，我不愿看见她，我怕自己克制不了坏情绪。”钱梅说到一半又加了一句。
“再说吧。我肚子真饿了。”衣天树拍了拍肚子说。
衣天树在饭店里吃了一碗麻辣小面。从饭店出来时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衣天树站在十字路口呆了几分钟才踏步回家。
“爸爸。我考了全年级第一名，老师却取消了我的学校标兵的资格。”衣天树一进门衣兰嘟着嘴说道。
“哎，不是标兵，你就不是第一名了吗？不是标兵你就做不来那些作业了吗？重要的是你自己掌握了知识。标兵只是一个虚名。钱梅给她奖励一元钱，这是考第一名的奖励，你记住一点，学习上永远争做第一，其它荣誉可以不要。”衣天树说完自己先进了他们的卧室。其实他真不知道该怎样给女儿解释这是为什么？
“妈，今天王珍骂我是狗崽子，我给了她一耳光，她把我的风雪帽扔在地上乱踩，我的脸也被她打肿了。”衣兰把脸凑在钱梅眼前。钱梅摸了摸她的脸叹了口气说“帽子我给你洗了放在锅盖上，明天就可以戴了。”
“妈，你不去找她家长？”衣兰张大嘴不相信地看着钱梅。
“唉，不是放假了吗？你在家里多看些书，画些画，或者跟我学习弹风琴。”钱梅望着她笑着说。
“妈，外公真是劳改犯吗？”衣兰突然冒出一句。
钱梅怔了怔，看了她许久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不想管，同学骂我是劳改犯的孙女。哎，妈呀，我从来都没见过外公……”衣兰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
“姐，姐……”衣俊从外面飞跑回家里抱住衣兰大喊。
“钱老师，钱老师。”紧跟着对门黄老师牵着三岁多的石头到了门前。
“黄老师，什么事？”钱梅赶紧跑出去笑着问。
“看吧，石头被你家衣俊推倒地上，头上摔了好大一个青包。她指着石头的额头说。”石头，痛哇，钱梅蹲下身在石头的额着上摸了摸，没摸到什么包，石头笑着一头冲进屋去拉衣俊。
“石头。”黄老师扯过石头气愤叫了声。转脸黑着脸对衣俊吼道“衣俊，是你推的石头吧。”
“黄老师，我们赔钱，石头的头撞破了吗？”衣天树从卧室里走出来问。“破，你的头才撞破了。撞起包了。”黄老师气咻咻地答。
“黄老师，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好吗？”衣天树谦卑地问。
黄老师翻了翻眼皮说“我又不是诈你的钱财。难道他推倒石头不该认错。”
“衣俊，过来！给石头道歉。”衣天树一声大吼把衣俊吓得打了个哆嗦。“俊儿，来给石头道歉。钱梅上前拉着衣俊的手到石头面前，”“哥哥我捉住你了。”谁知，衣俊还没说话，石头就一把抓住衣俊继续玩起了游戏。
“黄老师，这个……”衣天树毕恭毕敬地问。“哈哈，哈，既然他们自己和好了，就算了吧。衣俊，可不能再推石头了。摔坏了他，我可不饶你。”黄老师讪讪地说完索性把石头抱回了家。
“兰子，带弟弟来洗脸，洗脚。”黄老师一走，钱梅就关门。给两姐弟洗脸洗脚，为他们盖上厚棉被。
收拾完毕，拿出三个医院里的输液瓶，灌满开水，给衣兰铺里塞一个，衣俊铺里塞一个，剩下一个拿到他们的卧室里
衣天树已经躺在床上背靠枕头拿了本书在看。钱梅把保温瓶塞进铺里后，自己也上了床。
“唉，你这个暖水瓶也给衣依一个吧，她一个人更冷。”衣天树用脚挨了一下瓶子，对钱梅说。
“找到就给。”钱梅懒洋洋地应道。
“学校放寒假，食堂有可能不开伙了，衣依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衣天树看着书说。
钱梅不语。衣天树推了她一把追问。
“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钱梅背朝衣天树冷冷地答了一句。
“非常时期，不要自乱阵脚。算我求你了。”衣天树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你求我，有你这样求的吗？”钱梅翻过身面对衣天树厉声问。
“要我给你下跪吗？不要忘了，我是受到你的牵连，我留下来是兑现我的承诺。你连一个小孩子都不能容纳吗？你叫她在那里去吃饭，要她自己煮？我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食堂不开火的时候，衣依必须回家吃饭。”衣天树第一次如此强硬地不留情面。
“你，你……”钱梅连说几个你，眼泪成串地涌了出来。
看着钱梅梨花带雨的模样，衣天树心软了。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叹道“她也是我的骨肉，难道让她饿死？不求别的，只求你尝给她一口饭吃。你既然当初可以宽宏大量，现在为何又不行了呢？再则，你不是去给她开了家长会吗？好了，不哭。”
“只是偿给她一口饭吃吗？”钱梅幽怨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