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水乳交融
衣天树不想刚出院就和钱梅吵架,但几件事情都让他倍感煎熬,从来,钱梅都不敢挑战他的权威。仅仅因为护理了病中的他,就可以为所欲为……难道她不该护理,她的行为不过是一个正常妻子应尽的责任。
一路想一路思考该怎样告诉她,他还是他,不会因为病了一场就改变了观念,思想,就会臣服于她。
“爸爸,刘老师刚找妈到学校去了。妈说这是你的药,叫你回家马上吃药。”衣兰拿出几包药来,照药袋子上写的量倒出来递给衣天树。
“爸爸,你看,我那天画的画。”衣兰进屋拿出一张人物素描。
“哟,不错,画的照片。”衣天树把素描反复看了几遍赞赏地说“你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理想是什么呢?”衣天树坐下来关切地问。“我要当画家,我要象你一样的出名。”衣兰兴致勃勃地说。“哦,那你可得努力哟。”衣天树有些兴奋。
“爸爸,什么是天赋?”衣兰查觉到爸爸的不快赶紧加了一句。
“天赋就是天生的才能,自然的禀赋。象你在绘画方面就比常人领悟得快很多,这种能力就是绘画的天赋。但是,天赋不与努力结合也会一事无成。”衣天树生怕她因此怠惰,赶紧强调努力的重要。
“爸爸,我会成为世界闻名的画家。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衣兰握着小拳头发誓道。
“好,有志气!”爸爸树起大拇指连夸了几次才进了他的卧室。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一天的事象走马灯似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毛钱的主都作不了,枉为男人。车夫的话,跳了出来……没有家教的东西,我要变聪明……一坨扶不起的烂泥……我做了所有的事情,……善待衣依……
要想善待衣依只有让她自己住,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尽人情,但是她却可以得到锻炼,并且有最多的时间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既顺衣依,也顺了钱梅的心意。
当母亲不能尽责的时候,宁可让她缺位。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里松懈了下来,竟然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天树,天树,……”钱梅推搡着衣天树,眼眶里含着泪珠。
“嘿,出了什么事?”衣天树睁眼看时,钱梅满眼是泪,脸上写满了凄惶。
“我爸不知犯了什么罪,昨天判的刑。弟弟不知为什么也被送回原藉管制劳动。他们学院外调的同志到附小调查和我的关系。不知我们会不会受到影响。”钱梅可怜巴巴地望着衣天树。
“你不是早就断绝的父女关系吗?怎么会!”衣天树翻身坐起拉着钱梅的手问。
“我说了。但弟弟呢?我又没和他断绝关系。我本来就出生地主。哎……怎么办?怎么办?”钱梅慌得在屋里打转。
“哦,你还是我爸的学生,不知会不会受影响?”钱梅望着衣天树,一付大祸临头的表情。
“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又不是秦朝还要连座。没事。没做坏事,你怕什么呢?”衣天树自己心里也凄惶得很,但是看着钱梅的样子,不得不安慰她。
“呃,我马上到《临江日报》登报和弟弟断绝关系。我和他就没关系了。”钱梅一拍大腿,转身就跑。
“可以这样做吗?”衣天树看着钱梅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毕竟钱立是她的亲弟弟。
衣天树想着老师会犯什么罪呢?流氓罪,刑事罪,……他百思不得其解。师娘?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师娘和杜老夫子的情义。但这么多年都不曾越矩,难道晚节不保?
自从和钱梅结婚,老师就给他写了红信,断绝一切往来。无奈之下他只好作罢。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再也坐不住了,首先想到找张校长去。至少作为领导应该知道一些真象。
果然是师娘的事情,杜老夫子和师娘终究没有按捺住真情。越矩被老师发现,请来儿子和他一起打残了杜老夫子。
老师承担了一切刑事责任,坐牢。但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容不得半点瑕疵。自然钱立被送回原藉。
虽然不会受到牵连,但你们自己的出身都不好。还有人反映你私生活不检点。一个叫黄秋菊的女人到学校来找领导,幸好当是是我在场。之前几年也曾有传闻,现在谣言又起,你好自为之吧。
衣天树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把自己关在卧室,想了一下午,决定马上上班。辞去教务处长职务。
天快黑的时候,钱梅才拿着样报回家。
“天树,我们没问题了,我加急登了断绝关系到的声明。”钱梅把样刊在衣天树眼前晃了晃。
吃过晚饭,衣天树把事情的缘由说给钱梅。“哼,他也有今天,真是现世报。他活该!”
“哎,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我明天就上班。上班就辞掉教务处长的职务。”衣天树说完拿起报纸遮住了眼睛。
“为什么?为啥?”钱梅拿掉报纸,质问。
几天后的晚上,他们两口子,各揣心事难以入眠。
“学校怎么样?找你谈了吗?”钱梅有些紧张地看着衣天树问。
灯灭了。屋子漆黑。“又停电了。”衣天树摸索着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盒大前门香烟,抽了一根出来,划了根红旗牌火柴点燃了,在嘴里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烟圈说“同意我辞职,其它一切照旧。过去的问题不再追究。你呢?”
钱梅坐了起来担忧地说“和以前一样,只是感觉同事看我的眼神都有变化。哎……真是飞来横祸。”
钱梅闭了眼睛,很久又说道:“在医院的日日夜夜,我每一刻都在想,如果没有你,我会怎样?我想着各种办法要挽回你的心,挽回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你呢?现在,我没有资格了,我也无所谓了。”
她刚说完,窗外便是一阵呜呜的狂风,“嘣,咚咚,咚”风吹得不知谁家的盆子吹到地上,响起的声音,一会瓦片吹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轰隆隆,一串炸雷滚过,风夹着雨刷刷地下了起来,桌子上很快便湿了一大片,衣天树赶紧关了窗子。
钱梅面朝里面一动不动,衣天树一边捡吹落在地上的纸片,一边说“这么大的雨你不能给衣兰他们关下窗吗?”刚说完,又是一道闪电,一个炸雷响起,好象打在头顶。
“妈,妈呀,我怕……”衣兰瑟瑟发抖地在他们卧室门外喊。衣天树开门见衣兰的衣服是湿地搂着她问“衣服……”
“雨,雨……”
“滚开,”钱梅神经质了喊了一声,一把把衣兰拉了过去。
衣天树赶紧到衣兰他们的卧室窗子关了。好在衣俊的床离窗很远,他睡得很沉。衣天树放心地坐在他床边。
衣天树毫无睡意,扔掉烟屁股又从裤包里掏了根点上,在嘴里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圈烟雾。他的烟瘾并不大,加上医生告诫必须戒烟。岳母死后,家里遭遇的一系列事情让他特别心烦。黄莲的死,临死前的信,还有衣依,如今岳父和舅子的事情让他们心里上受到牵边。作为一家之长,他深知,问题不得到彻底解决,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利剑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他现在思考的不再是儿女情长,那些,都成了小事。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屋子里有些闷热。月亮升了起来,月光射进屋子象一束灯光照在屋子里。他起身打开了窗子,瞬间,一股秋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隔壁小园子的桂花飘出浓烈的香气,让他感到发闷。
“我们从此分居。”钱梅披散着头发,抱了床薄被子递给他。借着月光他看着钱梅,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嘴里说“你想让儿女生活在残缺的家庭吗?”
他的话象一支利箭射在钱梅的心口。“我也不愿意牺牲尊严来换取……完整。况且还是你忘了当初的诺言。”钱梅话语中不无凄凉。
衣天树望着她,有些发呆。在朦胧的月色下,她,虽然生育了两个孩子,但一点都不显臃肿,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具有诱惑力。她正张着嘴,频频述说,泪光盈盈,楚楚动人。他的耳朵里一个字都不曾听见。仿如初见时的感觉不经意间又回到了他的心里。他上去抱紧了她,连说“对不起,对不起。让我们回到从前,回到最初……”
冷战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在这个秋夜,在这个朦胧的月夜里,他们再一次水乳交融,灵肉相和。
事后,钱梅依偎在衣天树怀里,轻声问“我们真回到从前。”
“真。你可以接纳衣依吗?”衣天树再次发问。
“这,最大限度接纳。前段时间学校里盛传我虐待了她。这对我们都不是好事,所以她在你那里,至少我不担此恶名。
人性都有弱点,看见她,我生命中的恶总会暴发。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人性与生俱来的都有恶的一面,只是引发的导火索是否点燃而已,请你理解我。”
钱梅委屈地说完,盯着衣天树看。
“唉,目前我们的处境不容乐观,虽说没有连座,毕竟我们的家庭出生不够好。但是,只要我们谨慎做事,认真工作,也不会有大的事情发生。”钱梅沉默无语。
“但是,我毕竟有那一次事件……”衣天树说到后来声音也变小了。他一直想不清楚,当年他和黄莲的事件是怎样平息下去的,虽说黄莲把一切都担了,如果没有钱梅在其中发挥作用,他难脱干系。
“嘿,那次你使了什么招数。你现在可以使出来。”衣天树看着钱梅的眼睛。
“那次,如果黄莲指认你强奸,或者是你诱惑,你必定坐牢。可以想象是什么结局。我不愿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找黄莲谈判,最终她因为爱你,作出了有代价的牺牲,就是把衣依带到你身边。这样的事情,只要女方不指认,又没人告,顶多就是女流氓一个,开除学藉而已。这就是我的招数。”钱梅说完长叹了一声。接着又说“当时你追求我的时候说;‘此生有我足已’为何对黄莲又生情愫。”
“才子,佳人,历来都是绝配,何况我还是搞美术的艺术家。纵观历史,那一个艺术家不多情。即使穷困潦倒的梵高他都不止一个女人,这样的人数不胜数。”衣天树勾起手指理直气壮地回道。
“唉,原来你说的白头到老不过是假话,是骗人的把戏。”钱梅质问。
“不是,是真的。婚姻和爱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妻子是爱人,也是终身伴侣,只有它具有唯一性。”衣天树搂着她说仿佛给了她最佳的皇冠。
“可以这样理解,除了婚姻,你可以有广泛的爱情。因为你是艺术家,所以只要美丽就可以去追逐。我呢?我也可以这样?心里可以容纳多少爱,就可以拥有多少爱。是吗?”钱梅语带讥讽。
原来,我在他心目中是这样的……。钱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