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晏珥未来临风殿,而是去了白良遇的芷兰宫,我其实是有些吃醋的,绕着屋子徘徊了好几圈,昨夜还一声一声唤我小瑶的男人,今夜就在他人宫里过夜。
生气。
可转念一想,又什么可生气的呢?他本来就是皇帝,而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归根结底如瑛姑那般说――是为皇室绵延子嗣的。他待我已经极好了,已经给予我平日夫妻里的生活,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醋吃?
罢了罢了,我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心想:睡上一觉,也就淡忘了。
于是,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来我临风殿。这男人变心变得可真快,我将手帕的一角一圈一圈得绕到手指上,直到手指变得青紫了起来,我才一把扯开那手帕,扔在了一旁。
刚刚扔下,小芙便推门进来,这丫头被我惯得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的房门都直接进了。
“小姐,顾才人来了在厅里候着呢。”
唉,想见的人不来,不想见的人偏要来。“我去会会吧。”不过,总归是有个客人来了,我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准备还是去见见她。
顾莲笙也没个别的事,只说是她那个姐妹准备趁上元节祈福时,自永安门离去,她交于我一块玉佩:“上元祈福,皇上必定会带娘娘一同前去,到时我那姐姐扮作娘娘的侍女,到永安门东面的第二家客栈,会停着马车,娘娘进了客栈,将这玉佩交于掌柜的,便会有车夫下来,届时我那姐姐会跟着车夫离去,而这时,会有另一名女子扮作侍女模样,这样娘娘回去,皇上不起疑心。”
她咕噜咕噜说了一大堆,听起来甚是麻烦,没想到出个宫原来这么麻烦。不过也不算个什么多麻烦的事,无非就是领个女的出去,再领个女的出来呗。
“放心,包我身上。”我拍胸脯答应道。
她一听这话,便感激涕零了起来,正欲起身叩拜行礼,就被我拦住了:“你见我行了这么多礼,不必了。这也是个小忙,我要歇会,你快些回吧。”
打发走顾莲笙后,我便有些困了,瑛姑叫膳房备了这茶点,说这会子睡不得,不然我晚上又精神抖擞,在屋里踱步上上百个来回。
“啊?”我的茶差点喷出来,她在说什么?我这阵子竟然绕着屋子走这么多个来回?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娘娘思念皇上,婢子晓得,可这身体也要紧呐。上元节,娘娘可是要前去祈福的。”瑛姑屈膝,跪坐在地上为我捏着腿,“娘娘这些日子走得太多了,这腿估计都走得酸疼了吧?”
“哎呀,瑛姑,不疼,我经常......”我正想告诉她,在相府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在府里走好多路,逢年过节,都要走到离我很远的孟府前厅去给孟夫人和我爹爹道贺。孟夫人对我永远都没有好脸色,我道贺完,便要自己再走回去。
我低头看着瑛姑,她今年二十有七了,她曾告诉我,她的母亲是漠国襄王妃、大凛昭熹皇后身前的女官,受昭熹皇后怜爱,才得以与一侍卫婚配,可出了王宫不久,昭熹皇后就想念这女官,遂召回宫来,在宫里置了住处。瑛姑自小在漠国王宫里长大,礼仪宫训习得甚好,又受昭熹皇后宠爱,就这样一来二去,她母亲故去后,瑛姑便顶了位置。
“我原名阿樱,后来娘亲说樱花娇弱,一朝风雨,残红满地,就给我改了名。”瑛姑回忆起自己娘亲的时候,嘴角会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婢子生在漠国,也将会死在大凛。”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伤感了起来,说到一半的话也不想说了。原来,这世间很多人,都有许许多多的过往回忆,无论年长年幼,无论富贵贫穷。
“瑛姑你回房歇息吧,我要一个人待会。”我轻轻抓住她的左手,止住了她替我捏腿的动作。
她抬头看我,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我无碍,很快就会歇下了。”
毕竟是我的话,她再三犹豫还是出去了,不过她一贯爱唠叨,走的时候又说了好多:“娘娘,一定要早些吹了蜡烛,娘娘,心里不痛快一定要唤婢子过来。”
但我的确没有心里不痛快,一夜无梦,醒来,已是巳时了。
这几日如往常一般,我未见着晏珥,也没有见过顾莲笙,一日三餐,睡觉发呆,直到高隽大婚将至,我遣人送了一些礼,就乖乖等着上元节了。
正月十四,承光宫的人送来祭祀用的祎衣,上绣金雀。瑛姑连连道谢并塞给那宫人一些金叶子,起先那宫人不收,直到瑛姑小声问他:“我们娘娘的一些意思。”
那宫人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便会了意,道:“皇上近日似是有了心事,只一夜去了淑妃娘娘那里,其他时候,都在承光宫呢。”
原来瑛姑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晏珥既然是在承光宫,那其中缘由莫不是因为高隽?
――若不是你放火烧了昭纯宫......我想起那日在书房外偷听到的对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昭纯宫,那不是先皇后住过的地方吗?高隽烧了它......
罢了,这些事又与我无关。
可我不知何处得罪了晏珥,收到祎衣第二日,送衣的宫人竟又来到了临风殿,他手捧锦盘,高举过头,道:“皇上说,这祭祀之事,还是淑妃娘娘......”
于是,瑛姑将那祎衣捧好,置于锦盘,临走还谢了恩道。
如此看来,我是成了失宠的嫔妃了?
可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我如何就失宠了?若说是因为做了出格的事,那也说不通,倘若是因为那日在承光宫偷听被发现了,也不至于这般,一句话不说就冷落我。
奇怪!
再见到晏珥,是上元那日的晌午,我正准备午憩,小芙就急匆匆地进来说:“小姐,皇上来了。”她似是十分欣喜,看我的眼神里写满了窃喜。
相反,我一听这话,并无任何雀跃之意,只道了一声:“知道了。”便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去迎他。
他脸上带着些许倦意,我仔细瞧见了他袍子的袖口有些许磨损,原来的金线已支出一根,那金龙仿若多了触角一般。该是很久未脱下这袍子了吧,那日来临风殿的宫人说他这几日都在承光宫,许是政事过于繁忙,一想到这里,我连忙上去挽住他的手臂,又叫瑛姑吩咐膳房做点甜食拿上来。他见我这般,微微一笑,坐了下来,道:“这几日没来陪着你,是不是在怪我?”
“嗯......”我本想否决,可嘴却不听话,“那可不。”
“你资历尚浅,为民祈福是重事,朕若太急,怕你落了口舌。”他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你还生气?”
“没有。”听他这么一说,我前几日的疑惑也算是解开了,“只不过是觉着自己没讨上皇上欢心,自责罢了。”
“我不信你会自责。”我说完,他就突然靠近我,呼吸均匀而有力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紧张地眼睛乱看,一不小心就对上他的眸子。他眸子温柔却藏着锋芒,我被他这样一瞧,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我不准你自责。”他声音轻轻柔柔地落在我的耳边,未等我好好享受这温柔,他的唇便印在了我的唇上,随后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锢住了我的腰,我整个身子都往后仰着,那双手便把住我,他的吻自唇往下,我抽出手抱住他的头。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他双手环住我的腰,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呼吸:“小瑶儿。”
醒来时已是申时末了,日光向西移去,似要日落西山,只还未有黄昏之意。
小芙说晏珥走了一个时辰了,允了我出宫行走,但得扮成男子的模样,其中缘由我不知,但是他比我聪明,如此要求,必定有他的顾虑。
好在入宫前,我自家中带了一些男子的衣服,遂挑了一件青色的换上。上次穿这件衣裳,是去茶楼听书,讲的是那陈国夫妻的故事,回想起来,也不过半年时间。
近日温雪在书信中与我道她一切都好,虽是幽禁着,却也过得不清苦。瑛姑常说:“婉娘娘看透了罢了,这哪一朝的宫里,没个勾心斗角?婉娘娘一家糟了那样的难,没了靠山,日后宫里有了新人,又如何度过呢?”
兴许,有时候不面对,要比面对好得多吧。
穿戴整齐,腰间别上了顾莲笙给的玉佩,因是私自出宫,那日应扮作侍女出宫的女子也随我一并换上了男装,我带着她与小芙,一并出了宫。
送我三人出宫的侍卫该是承光宫的人,年纪看着不大,模样清秀,只不过板着个脸,没有一点少年该有的朝气。
听几个侍卫唤他为宁将军,该是是统领吧,小小年纪能在天子旁边做侍卫统领,是有几分本事的。他在我的马车右边骑马而行,我一挑帘,他便转头看向我:“娘娘是要停车吗?”
声音稚嫩,许是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无事,见你小小年纪,被唤一声将军,是个有本事的小孩。”
“娘娘也不过......”他喃喃道。
说着说着,马车便已出了宫门,我挑帘往后望,城墙上的灯火越发的渺小了起来,那高耸的城墙,渐渐得成了一条线,消失在夜幕里。
到了街巷上不久,便下起了的温柔的小雪,不过这雪丝毫不妨碍京都百姓过上元的热情,灯明如昼,楼尽花灯,笙歌不断,喜乐喧天。
我边走边看街道两遍的花灯和剪纸,一路看到永安门,祈福时间未到,晏珥和淑妃兴许还在楼里面。永安门下有群女踏歌,惹得百姓纷纷围观。我向来爱凑热闹,便拉着小芙往人堆里挤,刚靠近人群,腰间似乎一轻,我四下向往,一个小乞丐模样的少年正跑向不远处,我一摸腰带,竟是那块玉佩被偷了。
那是顾莲笙交于我,对暗号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