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小偷!”我反应过来,撒腿就跑,身边的两个侍女见状,也跟着我跑了起来,跟着我喊:“抓小偷!抓小偷!”
跑了好些路,我方看见旁边的房顶上有一黑影飞速地奔跑着,这家伙轻功了得,这么久了,也没看见瓦片落下来一块,他很快就超过了我,仔细看背影,竟有些熟悉,再看看,原是今日那位宁将军。我猜一直在暗处护着我,见我仨人撒腿就跑,嘴里还喊着:“抓小偷。”定是知道了什么,他很快就消失在房顶之上,融进了夜幕之中,同时,小偷也消失了。
我实在是跑得体力不支,在一处没什么人的小巷处停了下来,小芙和那女子也远远地跟了上来,二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弓着腰。
距离顾莲笙交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若帮不了她这个忙,我又如何向她交代呢,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
“小姐......小姐......钱财乃身在......身在之......之物。”小芙还没有缓过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无......妨。”
好一个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好笑地看了小芙一眼,这才过了半年好日子,就视金钱为粪土了。
“与钱财无关。”我的目光落在那位女子身上,我这才看清她的容颜,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面目白净,不算可人,却也生得不俗。“是一块玉佩,顾才人说,将玉佩交于一车夫,那车夫就会载这姑娘出京都。”
一听这话,那姑娘的眉头一皱:“娘娘此话,阿鸢不解。”
“顾才人没跟你说过?”我眉头也皱了起来。
“莲姑娘只说我随您出宫,过了永安门,您自有安排,车夫一事,未曾说过。”
这话当真是给了我闷头一棒,我在心里仔细回想,那日听的没有错啊,顾莲笙还给我下跪了呢。我那日......我那日的确是听她那般说的啊。
“再没别的了?”
阿鸢摇头。
我这小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想到顾莲笙那日来求我,就更加生气了。她何故要骗我?难不成拿我当眼中钉?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怀疑,温雪的衣裳和中秋夜的刺客,也同她有关。
她想除掉我?她同爹爹认得?
我实在想不出来其中原因,只觉得脑子乱乱的一片,天空中升起焰火,我听见男女老少的欢呼声,这盛世上元夜,在一声惊呼中停止。
“永安门失火了!”
我朝那远处高高耸立的城楼望去,大火在烟花中熊熊燃烧,火势迅猛,似乎很快就要吞噬一切。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恐惧,我想起晏珥还在楼上,想起临走前他还给了我一吻,道:“今晚祈福完,我同你看京都夜景。”
我逆着人群就往永安门跑,小芙在身后大声地呼唤我:“小姐,不要去!”
可我假装听不见,我撞到了好多好多人,他们将我顺着人流推动,我仿佛离永安门越来越远,可是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让我更加奋力地往前,我看见永安门城楼正在渐渐塌陷,很快它就要落到地面上了,人群也渐渐地稀疏了,或许我该顺着人流离去。
可是,可是我还没找到我的流光。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拼命地往前面跑,大火融化了永安门四周的雪,我看见漫天的大火,从天空坠落。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锢住我的腰,将我往后带离开。我不愿离去,依旧奋力地挣扎着,我的眼泪已经决堤,不停地流着。
我好难过啊,是一种生死离别般的难过。
我离永安门越来越远,踏踏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我这才转过头看那双手的主人,他披着白狐裘,银簪束发。
是高隽。
他见我转头看他,冷哼一声:“他早就走了。”
我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晏珥,可是眼未见着的事情,我始终心存疑惑,永安门那么高,火燃得那么快,他要下来,要多长的时间啊。
“这才是真正的晏流光吧。”他继续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我的腰,远处的马车越来越近,在我二人的身边停下。“我送你回宫吧。”
“不回。”我此刻狼狈不堪,心情也未曾平复。
“他不会来找你的。”他又冷笑一声,“他此刻已经回宫了,那楼中除却将死的白良遇,已无他人。”
“你说什么?”我惊呼,“那楼中是淑妃?”
“这只是他的一贯手段罢了,为了江山,为了坐稳自己的帝王宝座,不惜牺牲身边每个人。”高隽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可我知道,越是平静,越有着超乎寻常人的隐忍。
他的话,我只有一半听懂了,就是此刻,淑妃还在那城楼里。那城楼正在一点一点的塌陷,大火已经吞噬了一切。
“都烧起来了!都烧起来了!”不知是谁一声惊呼,我听见我的身后“嘭”地一声,那原本挂着花灯的灯棚倒了一地,花灯已被尽数烧毁,火星蹿上了窗户上,迅速得在房子上蔓延。
身后的马儿一声嘶吼,高隽猛地将我拽上车,他亦翻身上车,车夫用力挥舞着鞭子,马儿吃痛,拼尽全力地向前奔去。
冬季干燥,又是上元灯市,大火蔓延地极快,不一会儿,整条街都烧了起来。马儿明显跑不过这大火,很快,我们的前方就已是火光弥漫。
四周哀嚎声、楼宇崩塌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混在一起,不断地搅动着我的大脑。
“这火势,怕是要烧了整个京都城。”车夫说道。
高隽没有回话,但我注意到,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揽住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
四周火光熏天,我三人在这大火里奔跑只到一声巨响,伴随马儿吃痛地嘶吼,颠簸的马车终于停下了。前方的路,已被坍塌下来的房屋挡住了。
浓烟翻滚,热焰跳动,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我还能不能见到他呢?
高隽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块湿布递于我,又脱掉了自己的狐裘,露出一身轻便的衣裳。
“捂住。”他此刻已没有多余的话,我乖乖地捂住口鼻,牵住他的一只手,下了马车。
大火阻隔的道路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缝隙――是木梁落下,与地面形成的小三角缝隙。
“你先在前走,我在后面护住你,那地方一时半会塌不了。”
可是恐惧已将我淹没,我崩溃地大哭着,一步都不愿往前。
我不勇敢,我不过也是畏惧死亡的俗人一个罢了,敢在这大火里镇定自如的是英雄,而我不是。
我抽泣的幅度越来越大,恐惧向一只巨兽向我扑来,我此刻只想一动不动的,有个大盒子将我装起来,最好不过了。
“你再磨蹭都要死这里!”高隽怒呵道,我见他已急红了眼,在我的记忆里,他还从没有这般讲过话。
“我......”我本想辩解,理智将我拉会了现实,我一抹眼泪,转身往那小三角缝隙边走去。不知是我走得太慢还是火势太迅猛,伴随着高隽的一声:“小心!”与一个巨大的黑影,我的身子一沉,再也动弹不得。
我的后脑勺被重重一击,恍惚间,我看见高隽朝我走来,他好像在奋力地将我压住我的那个东西扳开,但我知道,他其实扳不开了。
黑暗一点点地朝我涌来,我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
想起孟婉予那张漂亮的脸,想起暮春四月的午后,温雪戴在发间的藤萝花,想起晏珥在我耳边轻轻地唤我“小瑶儿”。
我还想起.......
我想起漫天的火光,想起那盘旋在天空的巨大凤凰。我想起沧溟书院,大风掀起千层海浪,我想起月色下的苍州城,想起苍州城外的浮玉山,想起很多很多年的事情。
“我是浮玉山的傅亭云。”
“在下晏珥,晏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