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如今不过申时,大地便笼罩在黑暗之中,如此天气,懂得观看星象之人,目光暗沉。
一处阁楼上,一名老者约莫年过半百,负手而立,轻声道:“终是,变天了。”
“爹。”身后一名蓝衣女子说道:“一颗星辰陨落,将有一颗撅起,这一颗,我们真能掌握吗?”
“你怯了?”老者回过头看她:“我蓝元锌的女儿,竟也会胆怯?”
女子一声轻笑:“我不是胆怯,只是接触了那个人后,我觉得,有些事,并不如你所想,这天下,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即使……”女子向前走了一步,与老者并肩看那雨中山河:“即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
雨,下得宛若天倾一般,而迎合这天气的天齐皇朝,此时正是犹如天塌了一般。
钟声响起,咚咚咚的穿过蒙蒙大雨,响彻整个定京城,所有百姓哪怕雨再大,都打着伞站在门口眺望那巍峨宫阙。
每年,除了新年响钟声外,其余时间钟声若响,定是出了大事,文武百官闻这钟声,纷纷赶往皇宫。
方才,赵氏虽然没有伤到皇上,可是她的行为还是令皇上情绪激动,特别是她威胁娴羽时。
再然后,当赵氏倒下时,他松了一口气,却喷出了口血,简御鲮一时间都顾不得前尘恩怨,冲过去给他把脉施针。
“皇上,您一定要挺住,一定不能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萧皇后握紧皇上的手,心里慌得浑身发抖,急红了眼,却不敢哭,只能咬着唇,眼睛不敢眨一下,她真的很怕,怕一眨眼,再睁眼时,他就不再看她了。
“御鲮,怎样了?”简玉衡小声问道。
简御鲮松开手,起身摇头。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公公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几乎都叫过来,简御鲮站到一边去,太后明显是不信简御鲮的,忙催促太医说:“全部给哀家瞧仔细了,皇上要是有一点闪失……”
“不用了。”微弱的三个字打断了太后的话。
“皇上,您不要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就好了。”萧皇后安抚道。
“扶,扶朕……起来。”
说罢,他朝简玉衡招了下手,简玉衡走过去,与萧皇后一起将皇上扶起来坐好。
“衡儿,天齐,交给你了……朕相信,你能处理得,比朕还好。”
简玉衡这些日子伺候在旁,晓得皇上的身体,如今这情况,他也只能点头了。
“鲮儿。”皇上望向处在角落的简御鲮,简御鲮虽死鸭子嘴硬,可是方才他冲过来时,终是应了句:血浓于水。
“过来。”简玉衡横了他一眼,简御鲮撇撇嘴,百般不情愿地走到简玉衡身边,抬头看着房梁。
“以后,你要好好辅佐,你五皇兄。朕,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简御鲮总算看了皇上一眼,他薄唇微张,可最后还是把话收回去了:“罢了,反正你要死了。”
“御鲮你说什么!”太后怒斥道。
简御鲮哼了一声撇过头,继续看房梁。
“皇上,百官已在外头等候。”公公禀告道。
“都进来。”皇上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走进来,听着他们喊他,他听得有些不真切,只能尽快说道:“即日起,摄政王继位,尔等,必须尽心辅佐。”
“皇上放心,臣等,定不负皇上,期望!”
几个大臣说得十分沉痛,皇上轻轻点头,“那就好,都出去吧,皇后留下。”
他想,把最后的时间,给她。
哪怕,不多。
简玉衡点头,朝他行礼后,适才牵着苏浅婼率先走出去。
所有人都候在门口不敢离开,外头的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闪电映得大地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萧皇后走出来,脸上写满了哀伤。
她看着所有人,好一会,才慢慢道了五个字:“皇上,驾崩了。”
这五个字,好似抽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脚下踉跄,苏浅婼忙上前扶住她:“母妃,节哀。”
萧皇后目光空洞无神,她松开苏浅婼,没有理会众人,慢慢走向雨中,宫女们急忙追上去为她撑伞,却让她推开了。
“别跟着我。”
以我自称,那一刻,她只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她也会痛,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而是因为,她是她爱的人,是她的夫君。
泪水参杂着雨水滑落,她分不清,是泪还是雨,一步步的走,也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身后,只有冰冷的身体,她不敢留下,她怕她管不住自己,会死死地抱着他,不让人碰。所以,她只能走开,不敢看。
走了不知多久,她慢慢蹲下身子,环抱着膝盖,堂堂皇后,以最卑微的姿势,哭着……
忽然,头顶上的雨没再落下,她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缓缓抬起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纯的脸,一样哭花的脸。
“羽儿。”萧皇后站起来,适才想起,娴羽更惨,因为她一天之内,失去了双亲,特别是,她的母亲临死前,竟要拖着她陪葬。
“羽儿不哭。”萧皇后想帮娴羽将泪水擦干,可是自己的泪水却模糊了视线。
“皇后娘娘。”娴羽将她抱住,大声哭了出来。
走廊上,苏浅婼静静看着她们两人,没有出去打扰,此时此刻,她们需要的是安静。
“王妃,王爷说了,让您先回坤宁宫休息,我们走吧。”
“母妃这个样子,我哪能安心休息。”苏浅婼对春锦吩咐道:“你去叫人煮两碗姜汤。”
“那,王妃自己小心点。”春锦说罢,转身离去。
苏浅婼倚靠着柱子,眯了眯眼,该来的,终是躲不掉,命数……
晚风起,寒雨落,听着风声雨声雷鸣声,苏浅婼好一会才睁开眼睛,眸光再次恢复平静。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打了伞过去叫相拥而泣的两人回坤宁宫喝姜汤换身衣服。
这个天气,很容易着凉的。
发泄了一通,娴羽喝了姜汤后便睡过去了,萧皇后整理了下后便前往前殿,她是一国之母,有些事,还得她主持。
苏浅婼被留下了,毕竟她还大着肚子呢,这来回奔波,很容易出事。
故而,她只好守在娴羽床头。
“王妃,吃点东西吧。”
春锦拿来一份糕点给她说:“您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来守着公主就好。”
“我吃不下。”苏浅婼靠着床,有些疲惫的问:“外头怎样了?”
“王爷与皇后娘娘在安排事情,有他们震慑着,一切井然有序,宫内没乱起来。”
“那就好。”苏浅婼点头,春锦再次劝道:“王妃,您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还有不到一个月他就要出来了,这万一您苛刻了他,出来后会很丑的。”
苏浅婼一声轻笑:“蓝苓说得对,你适合去说书。”
但不得不说,春锦这话还是挺有效的,苏浅婼终是拿起了糕点吃了两口,春锦跟着露出个笑容。
“嘶。”苏浅婼忽然松开糕点,捂着肚子。
“王妃,您怎么了?”春锦忙坐到她身边扶住她。
“我,我不知道。”苏浅婼腹部一阵剧痛,疼得冷汗直流,“春锦,我肚子好疼,你帮我叫一下太医。”
“好,好,你等我。”春锦忙起身开门就要出去,可是在她开门的同一时刻,一只手却探了进来,正中她的颈部,春锦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谁!”苏浅婼扶着床,艰难地站起来。
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进来,反手将门上了锁。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脸,那眼睛很犀利地盯着她的肚子。
苏浅婼心里骤然冉升一抹不详的感觉,警惕的盯着来人。
“娴羽,娴羽。”苏浅婼摇了摇床上刚睡过去的娴羽,可是娴羽睡得跟头死猪一样,一动不动的。
“别喊了,她醒不过来,你别紧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那是一道沙哑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苏浅婼疼得整个人都站不直了,那人走到床边,一手将娴羽拉了丢地上,另一手将苏浅婼推上去。
“你要干什么!救……”苏浅婼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那人封住了她的哑穴,还再次喂给了她一颗药。
“抱歉,时间不多,只能帮你催生了,你放心,我定保你们母子平安。”
放心个大头鬼!
苏浅婼是骂不出来,这人莫名其妙跑来给她催生,目的恐怕在于孩子,她若真的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将面临什么?
可是现在,生与不生,已由不得她了。
雷鸣声还在响,闪电打在窗前,狂风涌入屋内,吹动珠帘,吹起她的长发,电光将她痛苦的脸色映得苍白无色。
这一晚对她来说,是个措不及防的噩耗,是她重生以来,最痛苦的一个晚上。
血,浸透了床,刺眼夺目。
一声婴啼声在雨中响起,她汗如雨下,疲惫的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颤抖的伸出手,想触摸他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