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权佑瞧着她似乎已有些绝望的神情,想要说些什么来勉励她一番,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垂下头去,不敢再看她,心情也跟着急剧地下降,甚至更胜过眼前的恶劣战事。屋中陷入了压抑沉闷的寂静之中,只有狂风肆意的呼啸声从外面传来。
最后,还是乔安先开口说话,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镇定,冷清如玉击冰撞:“闭心诀,闭心诀。天权,你说,世上有绝情绝欲之人吗?”
孟权佑猛地抬起头,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小姐,我想以你的才智,定可以做到的。”
乔安有些失笑,摇摇首道:“天权,你可是昏了头了?这绝情绝欲跟才智又有什么干系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人,就不可能绝情绝欲?”
孟权佑呼吸一窒,再想想那渺茫几至不可能的希望,心头更是沉重如铁了,屋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已是黄昏了。
乔安却是神色轻松,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望着外面夕阳斜照的黄昏美景,悠然道:“我跟你一样,认为这世上不可能有真正说完全绝情绝欲的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闭心诀无望。闭心诀流传了这许久,我相信一定有人练成过,至少,创下闭心诀的那个人应该练成过,否则,怎会有闭心诀这心法呢?”说到这里,她翩然转首,凝视着孟权佑,道,“那也是人,难道他便能做的绝情绝欲么?”
孟权佑亦是才智非凡之辈,立时便明白了乔安的意思,喜形于色,道:“小姐,你的意思是——?”
乔安见他一扫刚刚颓废无力的模样,心头感到安慰,柔声道:“自从对医书死心,我便一直在研究闭心诀,想要知道它究竟是想要人达到一种怎样的境界。我总觉着,也许以前我们以为要绝情绝欲是错的。不过,若是妄动情思,以致不可控制之地,倒也确实会使人瞬间功力锐减。我记得前几日下雪的时候,有一****走在雪地上,听着周围雪花飘落的细小声音,看着无边无际漫天飞舞的大雪,我突然有一种似乎跟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自我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好像从前过往的一切都如水月镜花,南柯一梦,虚浮轻飘得犹如飞絮,一挥即散。
”那种玄妙的感觉没办法用语言说出的。当时我便隐隐约约觉着已到了瓶颈的闭心诀似乎有着突破的迹象。只可惜,那种感觉片刻间便又化为乌有了。那时,我就在想,或者闭心诀要的不是绝情绝欲,而是另一种心境,另一种可能达到的心境。想了好久,结合闭心诀的心法口诀,我终于明白,或者闭心诀想要的是看破和放下,看破这世间的一切贪痴嗔恨,放下心中一切爱缘纠葛,淡泊万事。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情绪,更不可能断绝****。但是,如果对万事万物都是同样的心情,众物皆爱则无爱。就如同夜间之梦,只要知道是梦,心中无牵无挂,无喜无忧,无求无欲,而非痴恋纠缠,恋战不舍。或者,这才是闭心诀的诀窍。以往无人练成,只是因为他们的想法入了极端,钻牛角尖了而已。”
孟权佑喜道:“小姐,这样一来,岂不是容易了许多了?”
乔安摇摇头,叹道:“说着容易做着难啊!想要看破世情,放下心结,谈何容易啊?即便是我,如今也有着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无名谷的责任,徐府的深仇,亡父的遗愿,以及……龙宸宇!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孟权佑却不愿意想那么多,道:“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希望总是大了许多。小姐,若有什么我们兄弟七人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属下万死不辞。”
乔安又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眸中已净是澄澈如水的清明,只是心中伤感,不愿意再说这些,于是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些了,如今且说说我能帮你些什么忙吧?”
孟权佑却是心情大好,笑道:“小姐,你这么聪明,到时自然就会知道了,难道还要我明说吗?”
乔安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再询问。
孟权佑收起笑容,正色道:“小姐,明日我便会陪你到城墙上巡视兵防。城中各位将领各有所图,各怀心思,虽然小姐是皇使,但是由于处在边防,颇有些受北狄悍勇之风的影响,这里的人,都有些桀骜不驯。今日是小姐初到,他们尚不敢太过放肆。但是明日,可就难说了。小姐,你可做好准备啊!”
乔安微微颔首,并不放在心上,却猛地想起另一事,道:“对了,天权,我想你帮我在城内查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祈南矶,如今大概是四五十岁的模样,究竟是什么营生我不大清楚,但是迁到文义关应该十二年以内的事情。”
孟权佑虽然心中诧异,却也不问,爽快地道:“我知道了。若有他的消息,我立刻通知小姐便是!如今天色不早了,小姐一路劳顿,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天权先告退了。”说罢又向乔安行过礼,这才离去。
乔安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降临的庭院中,幽然一叹,回身坐在椅子上,以手托腮,悄然不语。自己终究是到了边疆来了,离京城远远的,离龙宸宇亦是远远的。只是,那又如何呢?情丝若能因距离的增加而折断,那也就不能称之为情丝了。
方才跟孟权佑说起闭心诀一事,似乎一切都还有希望。其实,那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呢?她已可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功力在缓缓退减,体内的恶魔也开始渐渐活跃起来,也许,没多久自己便会旧疾复发了,一旦有了开始,便是猛兽出闸,洪水决堤般的猖獗恣肆,不到自己丧命不算罢休!只可惜,情思一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