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权佑抱拳道:“是!御使大人请!”
透过纱幕,乔安与他交换了个眼色,双方心中各自心灵神悟,却都不说出来。乔安举步前行,尚未走上几步,便听得一声如雷响一般的呼喝声:“恭迎御使大人!”却是其他上千兵将齐声呼喊,声如震雷,只将后面不曾防备的沈青诸人吓得浑身一战。
乔安却如不曾耳闻一般,镇定自若,与他们有着天渊之别。孟权佑嘴角逸出一丝赞叹的微笑,双手一击,便见那近千人同时起立,竖起枪戟,让开道路,一直通到乔安的住所,动作整齐画一,如同排练过上千遍一样,极具威势。
一行人来到了特为乔安布置的住所。那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由三处房屋坐落勾连而成。正中的是大堂,可共数十人议事之用。旁边是两座偏园,虽说远不如京城富宅的豪华富丽,雕梁画栋,却也小巧精雅,错落有致,可看出费了心思的。
待到虚应寒暄完毕,其他人都已退下,只剩下乔安与孟权佑二人在偏园的外室,乔安顺手摘下斗笠,露出无惊无波,淡然自若的面容。孟权佑立时下跪,道:“属下天权叩见小姐!”见乔安点头示意,他才站起,趋向前去,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道:“真没想到小姐会到这里来!天权这些日子心中也觉惴惴,如今小姐来了,我心中也就有着落多了。只是……小姐,这里的形势凶险无比,你怎么就亲身犯险到这里来了?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我那六个兄弟没一个肯轻饶我的!”
乔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方淡淡道:“我此次前来,正是因为知道此番凶险,特来助你一臂之力。对了,我这一路走来,却见这文义关内竟还有好几个城镇,数千户居民。既然如今战事吃紧,为何不叫他们迁出呢?若有什么万一,他们岂不是就成了板上鱼肉了么?”
孟权佑叹了口气,也跟着坐下,无奈地道:“小姐,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那么住户,我已劝了不下百回。但是他们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死活都不肯搬离此处,还说如若北狄人攻了进来,他们就跟文义关共存亡。我也是头疼得很呢!只好由他们住着,在这边建起防线。倘若文义关失守,那可真的就是……从这里往北数百里的领土原都是我紫星的,只因先前的将领无道,致使沦落,那些民众都是饱受摧残,少壮者要么被杀要么随着妇女被掳为奴隶。尽管早有前鉴,那些人却依旧不肯离开。”
乔安听得眉头大皱,却也没有什么法子。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改变一个人的信念,那是最困难的事情了。只是,如今还是先想想怎生应付眼前的情况吧!遂问道:“那如今我们的形势如何呢?”
孟权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表面上看来,城内士气如虹,小姐又运来粮草,似乎是一切顺利。只是,大家心中都明白,温耽与乾于两可汗同时对紫星作战,我们是必败无疑,只看迟早罢了。何况,这城中将领,有不少还是五皇子的心腹,虽不敢对我有所违抗,但是总是不能深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给我捅篓子。我心中实在很是忧虑,只是表面上不敢流露出来罢了。”
乔安轻轻叹道:“做将领的,总要有这种胸怀气度的。若是连你也慌了,你手下的人可还能指靠谁呢?所以,人站得位子越高,便越要忍得住心事,越要喜怒不形于色,更莫说找人分担了。高处不胜寒啊,那种孤独和落寞,是没有办法驱散的。”说到后来,脸上亦跟着现出落寞冷清的神色,虽是淡淡的,但瞧在熟知她的孟权佑的眼里,却也是一震,心中跟着感到一震悲凉。
他不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姐,你……你路上还顺利吧?”
瞧出了他的好奇与惴惴,乔安收拾起思绪,洒然一笑,带着些戏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这样子拐弯抹角的,不觉得累么?”
孟权佑深思地看着她的表情,探询道:“小姐,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乔安轻叹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变化已经这样明显,经可被人看出来了!想起京城中的诸般是非,心中仍觉隐隐作痛,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道:“是有些事。天权,师傅临终时你也在的,你还记得他说的话吧?他说叫我好好研读无名谷的典籍,抑或会有所发现。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拼命地看那些东西。只是,我渐渐地有些明白了,那些典籍师傅花了一辈子的心血去研究他们,亦无所获。我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又能找出些什么呢?他想给我的,也许只是一个希望罢了。”
北斗七卫跟乔安算是一起长大的,对她的事情远比龙宸宇知道得多。孟权佑想起乔安的旧疾,心情顿时沉重起来。想了半日,才勉强道:“小姐,师傅纵然有着比你多太多的时间,只是之前他的心思未必便在那些方面。你又何必急着绝望呢?”
乔安转过头,凄然一笑,略带些苦涩地道:“天权,你不懂,我不是急着绝望,而是,事实如此。前些日子,我读完了无名谷所有的医书,虽然未必全都懂,却依然知道,我的旧疾,是没得治的。如果先前没有抱着希望也就罢了,正因为寄予厚望,所以失望的时候亦觉难以负荷,以至于我当时竟把好几本珍贵的医书撕碎了。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了。如今,似乎我所的希望都只能放在闭心诀上了。”偏生……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