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己究竟有没有足够的时间瞧见家仇得报,父愿得偿呢?
想了一会,她便收拾起思绪,起身回内室练功去了。如今她的情形比这岌岌可危的文义关也好不到哪里去,再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长吁短叹了。
第二日一大早,孟权佑便到乔安的住处,请她前到城墙处巡视兵防了,同来的尚有虎威将军,骁骑将军等军中大将与几位偏将,看来,这文义关有些头脸的都已在此了。只要看着那些将军明似尊敬实则暗带讥嘲的眼光,乔安便知今日巡防之事,非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了,却不说出,斗笠边垂下的轻纱里,玉容依旧波澜不惊。
文义关是紫星王朝北方边防的最外线,是最靠近北狄的城关,亦是战事最为激烈凶险的地方,因此边防也比别处森严,顺着城道一路走来,只见三步一防,五步一哨,值岗士兵挺直如枪,两边旌旗林立,一派随时可以作战的模样。虎威将军在前引导,孟权佑则在一边解说各关防的职责及轮班时间等事项,乔安用心铭记,边听边点头,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一处城防面前。这个地方的城楼比别处更高上数尺,建造得分外坚实高挺,威武雄壮,一观便知其地位的与众不同。
不待孟权佑开口,虎威将军温润玉便抢先道:“御使大人,此处叫做观望楼,是文义关的最高处,上了这楼,便可眺望几百里的景象。如有战事,统帅便登临此楼,纵观整个战场,加以调度,乃文义关最值得一看之所。御使大人,我们上去看看吧!”
孟权佑闻言便向乔安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来啦”。透过纱幕,乔安有会于心,再瞧瞧温润玉与其他几位将领脸上的古怪神色,便知其中另有蹊跷。不过她也不害怕,坦然道:“既有这样好的所在,我这位督战御使自然要前去看看了,还请将军带路。”
虎威将军冷冷一笑,领先而行,其他将领亦不甘落后,紧跟着拾阶而上。没多久便来到顶层,举目四望,果然城中诸般举动皆在视线之内,而城墙之外,则可远观数百里。尤其文义关之外多为平坦的荒原,视线更比其他地方辽阔,甚至可以瞧见远处北狄人安营扎寨之处。可以想象,如有战事,则可在此处纵观全局,配合有效的调度方式,便能如臂使指,指挥作战,确是一个绝佳的场所。
乔安看着,嘴里赞叹,眼光却四处扫望,想知道他们究竟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好戏。没多久,目光便给匾额处一架精巧的硬弓给吸引住了。那弓与寻常弓有所不同,竟然可以折叠作如团扇大小,加上色彩鲜艳,想要不引人注意也难。何况,在乔安这个自无名谷出来的行家眼里,更可看出那弓弦乃是以特制的钢丝糅合纠缠而成,既有弹性且柔韧无比,不易折断。即使是天枢,也未必制的出这样巧夺天工的硬弓来。
见乔安注意力似乎被这张弓吸引,除孟权佑外的诸人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来。虎威将军温润玉向众人看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看来御使大人对这张弓很是关注呢,就让莫将来为大人解说一番吧。这张弓名叫飞云弓,乃是由被人成为‘箭圣’的云大师的得意之作,亦是前大将军徐谷风的惯用兵器。大将军故去后,文义关的将领士兵乃至全城百姓为了纪念大将军,便将此弓悬于观望楼最顶层的匾额上,且定下了一个规矩,无论到观望楼的官员职位大小,均需张弓一试,以示对大将军的敬意。御使大人,您——”
乔安耳听得“前大将军徐谷风”之名,身子猛地一震,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血液突然间沸腾了起来,眼睛直定定地瞧着那飞云弓,温润玉后面说了些什么便没有放在心上了。前大将军徐谷风,那是父亲啊;飞云弓,那便是父亲用过的弓了。自从徐府出事,她慌乱中逃出,除了乔哥哥送她的金锁,再无一点可以缅怀亲人的东西,今日终于见着了父亲的遗物了!似乎一瞬间,她又看见了父亲那英俊睿智的面容,耳边又响起他那浑厚凝重的声音。
爹,爹!如果这世上真有灵魂,您如今是否正在天上瞧着女儿呢?您知不知道,女儿如今正在您站过的地方,面对着您曾面对过的人和物,甚至,可能会对上您曾经抗击的敌人?爹!
温润玉见她怔怔不出声,只道她被那高悬的硬弓吓住了,脸上得意之色越发浓重。这匾额离地有数尺之高,这位文风蔼蔼的乔公子怎么可能取得下来?何况寻常弓最多不过四五十石,这飞云弓却有近一百五十石,寻常将领尚且拉不开,何况这位看起来如女子般弱不禁风的乔公子呢?周围诸将脸上也纷纷露出了嘲弄的神色,心中暗道,哼,整日里带着斗笠,不叫别人瞧见面容,装神弄鬼地故作神秘,如今可叫你现形了吧?原来名闻天下的隐谋乔安也不过如此!唯有孟权佑神色不变,只是嘴角微带着一丝笑意,也不知道究竟在笑些什么。
眼见乔安仍然一无所示,他眼中的讥嘲与不屑之意已经明显之极了,轻蔑地道:“御使大人终究是文官,自然跟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又怎么可能跟我们守着一样的规矩呢?咱们还是再往别处去吧!”
乔安终于从初闻父亲之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纵身跃起数尺,一举取下飞云弓,然后如白云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连尘土也未扬起半分,轻盈灵动之极,明显可以看出她的轻功造诣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