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由着心意信手抚弄,略吐情衷,一曲终了,也觉心中好受些,正待起身,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你果然在这里!”乔安讶然抬眼,往门口瞧去,不由微怔。只见温文尔雅的龙宸宇身披白氅,手持油纸伞,静立门口,不知站了多久了。无视乔安的怔愣,龙宸宇温然自若地缓步入内,擦亮火石,点了烛火,屋中顿时明亮起来。盈盈烛火下,两人面容都有些模糊,更曾朦胧美感。
乔安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睡不着,想要找你守岁。到君氏去,他们说你不在,我猜着也许是往这里来了,就过来了。”龙宸宇答道,温软随和,犹如两人间从不曾有任何芥蒂般,转而问着,“安,你可要喝茶?我可是好久都不曾亲自烹茶了!”
乔安这才发现房间角落里竟还有一整套的烹茶器具,先前竟是没有发现。她瞧着龙宸宇,见他脸色已比先前见面时好了许多,心中安慰。见他盛意拳拳,她也不忍拒绝,遂点点头。龙宸宇微笑着,将各种器具搬出来,生火煮水,屋外飞雪飘飘,屋内炉火融融,倒也十分温暖。没多大功夫,两杯澄碧透亮的热茶便摆上桌面。龙宸宇举杯致意,道:“这是贡品好茶,名叫玉萱,味道清雅独特,数泡之后依旧芳香如故,算是茶中极品,我喜欢这茶的味道!你不妨尝尝。”
乔安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顿时口齿生香,笑着道:“我知道。”
龙宸宇一拍额头,失笑道:“我倒是忘了,这玉萱本就是君氏进贡来的茶叶,你身为君氏少主,自然是知道的。我先前还觉着奇怪,这玉萱这般合我的口味,难不成这制茶之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现在想想,安,这玉萱是你制的吧?”
乔安微微侧头,轻声道:“算是吧!”
龙宸宇像是陷入了回忆,满脸温馨的光辉,轻笑道:“安,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母妃做的菜肴稀奇古怪,味道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可是,她泡的茶却很清香,我一直都记得。安,这茶跟母妃泡的茶的味道很像,喝着会觉得很安心。”
乔安微怔,低声道:“是吗?这么巧?我只是想着也许你会喜欢这味道。”
龙宸宇神色温和起来,嘴角的笑意也显得颇为愉悦,道:“我还道你当真把我全忘了,原来却还是记得的。安,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躲着我,不肯见我?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乔安心中喟叹,却不回答,转过话题道:“可最后还不是被你找着了?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吩咐新图散布关于君氏少主的谣言?”见龙宸宇脸上浮起戏谑好笑之色,她也不由失笑,心情更轻松起来,嗔道,“你也太缺德了吧?什么面目丑陋,躲着不敢见人,什么纵欲过度,身体虚弱,常年躺在病榻上,见不了人,就连生行猥琐,曾经轻薄淫辱众多女子,结果被受害人联合起来天下追捕,所以躲着不敢露面也编出来了,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龙宸宇忍俊不禁,笑道:“我若不如此,你这个神秘的君氏少主何时才肯现身相见呢?”说着忽然感慨,把弄着手中精巧可爱的茶盅,道,“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就是君氏少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安?”
乔安摇摇头,温淡如水,道:“君氏是我的师兄朱玑创的。五年前,他要随美人浪迹天涯去,就想要撂挑子了。我想着反正我也是闲着,不如就替他掌管几年好了。”
龙宸宇沉吟道:“那……孟权佑呢?”
乔安也不瞒他,坦然道:“他也是我的师兄,自幼研习军事兵法。”
龙宸宇听着,叹道:“从知道你是君氏少主开始,我便猜着孟权佑跟你有关系,却没想到……说起来,孟权佑跟君氏是我夺得皇位的最大助力,却原来都是你的安排。安,没有你,我想要那般轻易安定乾坤只怕是奢望呢!”
听他话语中微带颓然,乔安劝慰道:“你也不用灰心,先皇本就有意叫你继承皇位,只是想要好好磨练你一番罢了。就是没有我,你也定能赢得最后胜利。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龙宸宇听着,神色淡然,不置可否,忽然举杯仰头,饮尽香茗,起身为自己又倒了杯茶,这才问道:“你是无名谷谷主,现在又接掌君氏,会不会太劳累了些?”
乔安道:“怎么会呢?无名谷的事情有我几个师兄帮着忙,君氏也还有四姝助我,说起来我只是个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扔给他们管去。反倒是你,身为君王,国事缠身,想必很累吧?”
“你在乎吗?”龙宸宇苦笑着,“若是在乎,你为什么把我一人丢在这里,不肯来陪我呢?其实,国事并不累人,真正累人的是心。安,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除夕,你在文义关,我在皇宫。不知道为什么,往常并不在意的,那个除夕我却觉着过得分外悲凉。只可惜,那时我还不知道,往后的除夕也都只有我一人而已。”
乔安自然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埋怨凄凉之意,心下伤感凄恻却又无奈,终于还是说到这件事情!她想了许久,幽幽道:“若真是这样苦,宇,你干什么不试着去忘了我呢?”
“忘了你?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龙宸宇淡笑着,神色间却难掩凄楚,道,“可是,安,我喜欢绿竹,喜欢白梅,喜欢穿纯白的衣服,喜欢在人前一副淡笑自若的模样。安,你认真瞧瞧我们两个,你认真瞧瞧,就连现在我脸上的神情都跟你相像。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教了我很多东西,多得我不管做什么都肯定能跟你连起来,多得我就好像是第二个你。安,除非我能看不见自己,否则怎么去忘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