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吼的,随即愤愤转身,仰天长啸,发泄心中的郁郁不平之气。啸声中尽是浓浓的绝望愤恨,让听见的人只想将他揽入怀中,抚去他所有的哀伤悲恸。龙宸宇眼中渐渐闪出光芒,又渐渐消逝。啸声渐止,他的面色也渐转冷峻严穆,浑身都隐隐散发着狠厉的戾气。
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他龙宸宇更是如此!
他看也不看乔安,拂袖而去,不带一丝留恋。
听得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乔安这才缓缓转身,脸上不复从前的平静淡定冷漠,反而哀戚欲绝,眼中更是隐隐有泪光闪现,仿佛要落泪般,但终究是忍住了。这些年来,乔安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不会流泪了,可是心中的伤痛,眼前的迷蒙又是怎么回事?让他娶慕容锦儿,忘记自己,不是一直都是自己所期望的吗?为什么当期待成真时,她会这般心痛难受,欲哭无泪?
接下来几日,龙宸宇再没去见乔安,将所有的怒气怨愤都发泄在弹劾龙宸烈之事上,没几日便将一切敲定。龙宸烈因勾结北狄等八项大罪而被褫夺东宫之位,在皇帝特赦下得保性命,但手中一切权力皆被剥夺,只剩虚爵,软禁在皇宫东角的寄畅园,不准与任何人接触会面。而龙宸宇则继位获封太子,赐婚慕容锦儿。
接着,便是龙宸宇的大婚之日。扳倒龙宸烈,得封太子之位,娶传为未来国母的慕容锦儿,任谁也知如今朝廷由谁做主。当日四皇子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京城四品以上大臣,王公贵族皆亲至贺喜,没有资格的官员也都托人求亲,献上各类奇珍异宝,唯恐落于人后。
碧蓼居中,龙宸宇早已换上喜服,更显得清贵俊雅,气度不凡,耳听得门外汪浮秋连连提醒提醒他该出去与众宾客应酬答谢,却依旧稳如泰山,巍然不动。许久许久之后,他抬眼往绿幽苑的方向看了一眼,毅然起身,随汪浮秋出去了。
与此同时,偏僻的绿幽苑中,乔安静立在绿竹白雾间,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喧闹声,管弦声,说笑声,默然不语,玉容依旧静如止水,但表面平静的水面下有着怎样的暗礁波澜又有谁能知道?她听了半晌,转身进了自在居,点燃檀香,端坐在琴桌前,倾情其中,拨出一连串琴声,尽吐心中的痛楚酸涩,哀伤凄恻,闻者断肠。
突然“嗡”的一声,一根琴弦断了。乔安一惊,随即心中有所动,住手不弹,安然道:“是摇光么?怎么不进来,在一旁鬼鬼祟祟的?”
莫光悄无声迹地出现在竹屋中,一身黑衣与乔安的白衫恰成对比,鲜明得叫人难以忽略。他瞧着乔安,眼中有着淡淡哀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小姐,你怎么不出去?”话一出口便后悔得几乎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乔安却恍然不觉,淡淡笑着,轻声道:“我不敢出去,我怕我出去后会控制不住自己,跑去大闹婚礼,断了这大好的姻缘,惹得人人厌烦。为了看管着不叫自己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我只好在这里呆着,弹弹琴,叹叹气。”
莫光瞧着她的笑容,淡如轻风,却叫看见的人心中酸痛,几乎代她落下泪来,忍不住道:“小姐,求你别笑了!倘若可以的话,摇光宁愿你哭出来!”
乔安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凄美无比,笑着道:“摇光,我不笑还能怎样呢?难道哭么?从前我修习闭心诀,不能流泪,只能强忍着。那日,我几乎要落下泪了,却仍旧习惯性地忍着。如今好了,现在我想哭也哭不出来了,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排遣。”
莫光想要说些什么来劝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乔安也不在意,淡淡笑了半晌,忽然问道:“对了,我先前叫你吩咐人回谷中取寒冰剑,你取来了没有?”
莫光点点头,道:“属下放在书架后的暗格里了。”
乔安颔首,低低道:“摇光,你先回避吧,我不想叫人瞧见我如今的模样。若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的。”待莫光退下后,乔安起身到书架边,转动机关,开了安格,取出里面的寒冰剑来。剑一触手,一股彻心彻骨的冰冷感便自手掌传到内心,她“刷”的一声抽出剑身,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只见剑身光亮莹透,如通用冰晶打造般。这是她的兵器,名叫寒冰剑,是怪杰关荣走遍天下为她求得的,本身以极寒属性的金属造就,又一向在无名谷的寒潭里浸泡,寒气之重,举世无双,与她的寒冰真气相辅相成,威力倍增。
她捧着剑,缓缓出屋,将剑鞘扔到一边,右手握剑,左手捏个剑诀,忽然间身形如风动,飘摇而上,剑光随之骤出,光华闪闪。她衣袂飘飞,剑气如虹,四处飞动,所经之处,竹叶纷纷削断,为剑气所激,四下飞落,有的甚至疾如迅雷,风声呼啸,如暗器般直直没于地面。乔安越舞越快,起先还能分得出人影剑光,后来就只见剑光闪耀,如闪电般穿梭于方圆数十里的竹林之中,瞬间又返回原地,挺剑而立,身后则竹叶飘飞,渺渺茫茫漫无边际,衬得乔安的白衣越发清晰亮眼。
忽然间,一缕鲜红的血丝顺着剑刃缓缓而下,渗入地下。乔安瞧着被自己内力震得流血的虎口,忽然间凄然一笑,收剑回屋。
是的,乔安只流血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