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整个山城就被笼罩在了一片银妆素裹之中。
气温骤降到零下20度,寒风挟着雪花漫天飞舞,路上的行人都纷纷竖起羽绒服的帽子,系紧围巾匆匆赶路。路面上堆起了厚厚的积雪,大批的环卫工人顶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抡铲挥锹正在清除着路面上的积雪。路上的车辆也都纷纷打着雨刮器,在风雪之中缓慢地行驶着。
今天是1月4日,新年的喜庆气息并没有冲淡北溟饮品公司的困境。特别可乐的销售也像这天气一样,被冷冻了起来。
两大可乐的价格策略的确颇具实效,再加之以往所沉淀起的品牌优势,更是如鱼得水。元旦期间,红火和蓝冰又在山城各大卖场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终端促销,这让特别可乐在原本就人单势孤的商场、超市渠道再也难有容身之地。
不只如此,美人松茶饮设在北京、南京、长沙、成都的四个办事处也纷纷告急:由于缺少有效的广告与促销,消费者对品牌的认知极为缓慢。已经进入各大商场、超市的产品销售表现极为一般。四个城市的经销商再也沉不住气了,纷纷要求北溟尽快在以上市场投入广告和促销。
这期间,糟糕的事情就像一副“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地向北溟击来。曾经热衷于合资经营的高胜投资银行、N.E.S公司,都已偃旗息鼓,再也不提此事。任谢思涵怎样斡旋,也都无济于事。看样子,他们是要静观其变,再做打算。因为,面对红火发动的这场空前的价格大战,任何人都没有信心认为北溟能够逃过此劫。
V.J虽然没有拒绝同北溟的合作,只不过提出的价格却有趁火打劫之嫌。几次接触之后,林永贤向谢思涵摊开了底牌:100万美元,51%的股份。谢思涵不由被气乐了,北溟饮品公司仅设备的投资就远远超出这个数。这不是合资,而是抢劫。
杜鲲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不免有些后悔。他当初还想再掉掉那几方的胃口,可谁知市场瞬息真是千变万化,乃至成了资本市场的晴雨表。早在一个月之前,如果自己卖掉饮品公司的话,就能获得近2000万元的利润,可谁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杜鲲鹏毕竟是商场老手,他一方面告诉谢思涵要想办法摆脱困境,另一方面自己也开始积极物色新的买家。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快速消费品市场的水有多深。在这里,并不是具备了一个新的产品概念就可以通吃,也不是把产品卖给经销商之后就万事大吉了。这里面涉及到广告、公关、促销,以及终端管理等方方面面的事项,而这些都是他在短期内所无法了解的东西。所以,与其一直耗费心神去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到不如以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卖掉北溟饮品公司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冷文彬也万万没有想到会面临现在这样的局面。
山城营业所的库房里已经堆满了特别可乐的存货,公司的生产线也停了将近一周。原来仅特别可乐就是两个班次轮班生产,现在是加上美人松茶饮,一个班次就已经足够了。而且,生产部现在是工作一周休息一周,员工们基本上已经处在了放假的状态。
冷文彬站在窗前,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的大雪。街边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在灯光的照映下,雪花纷飞清晰可见。
室内虽温暖如春,可冷文彬的心中却没有感觉到丝豪的暖意。
“再这样下去,我就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了……”他点燃了一支烟,紧锁着眉头思索起来。
他原本想让自己的势力逐渐渗透到美人松茶饮事业部,以借机获得对美人松茶饮的实际控制权。并借助美人松茶饮的旺销,从而达到名利兼得的目的。
这时,公司陷入了目前的困境,他却不免又为自己暗暗庆幸起来:“美人松茶饮并没有想像当中那样成功,好在杜鲲鹏当初并没有把代理权卖给我。如果我代理了美人松茶饮,那现在这一切就都是我需要解决的。这么多年来,搞到几个钱也的确不容易,真是稍一不慎就有人财两空的危险哪!”
冷文彬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踱了起来。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离开北溟之后去哪里呢?思来想去,答案已经有了一个,只不过自己一个人孤掌难鸣,他更希望能利用上周立的人脉资源。
正想到这里,周立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边拍打着落在身上的雪花,一边笑着对冷文彬说:“这天可真够冷的,还是屋里暖和。”
冷文彬笑着指了指沙发边上的电暖气,说:“坐这吧,这么冷的天,你去哪了?”
周立说:“小赵他们刚装完车,我帮他们过了过数。”
冷文彬惊讶地问:“这么晚了,这种天气还有人要货?”
周立坐在沙发上说:“谁知道了,就是辽宁路大市场那两家客户,天知道他们的货都卖到哪去了。”
冷文彬没有心思对这个细节究根问底,因为他的心思本来就不在这上面。
冷文彬给周立倒了一杯热水,指了指外面问道:“人都走了?”
周立接过水说:“走了。”
冷文彬点点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把烟在烟缸里捻灭,试探着说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我也正为这事闹心呢!”周立喝了一口水说,“可还能怎么办?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再接着降价吧?”
冷文彬问道:“程雪雁那边也没什么消息?”
周立说:“这人都是一个脑袋,咱都没办法,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我看她走市场也无非是做做样子。现在的问题说容易也容易,就是出在价格上。咱们要是再比两大可乐一箱再低上5块钱,就自然还有客户愿意经销咱们的产品。”
冷文彬笑着摇摇头说:“现在的价格已经到底了,如果再按你说的做,公司就亏死了。”
周立苦笑着说:“如果不降公司也没什么活气儿呀,生产部上一星期的班放一星期假,我看哪,再这样下去就离关门不远了。”
冷文彬说:“那你有什么打算?”
周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好在,公司现在还能按月发工资。”
冷文彬意味深长地说:“要是真等到发不出工资的时候再做打算就已经晚了。”
“您的意思是……”周立眉头一展,似乎想到了什么,可随即又黯然地说,“美人松茶饮那边也不是什么乐土。虽然比咱们这边能强点,但也没有多大的销量,经销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正催着公司做广告呢!”
冷文彬又点燃了一支烟,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周立继续说:“做广告得花钱,可公司现在哪有钱做广告呀!上次回公司,我看库房里的货都堆满了。就算公司砸锅卖铁凑够了广告费,可谁又能保证打了广告产品就能卖得动?我听人说,‘健力宝’当年在上海一个月砸了3000万的广告费,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见冷文彬没有做声,周立继续说:“冷总,您说杜总为什么不从集团那边给咱们追加点费用,集团的生意不是做得挺大吗?”
“生意再大的公司也缺钱。”冷文彬在烟缸里磕了一下烟灰,缓缓地说,“北溟这座庙的经已经不能再念了,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己寻找另一片乐土。”
周立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疑惑不解地望着冷文彬。
冷文彬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李斯在没做秦朝的宰相之前,曾经是楚国一个看守粮仓的小官吏。他在粮仓里经常可以见到吃得肚满肠肥的大老鼠。那些老鼠看到人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在当时,民间的习俗把米仓中的老鼠视为‘钱鼠’,一般是舍不得打的。但相对于每天在粪坑旁边,以大便为食的那些瘦小枯干的老鼠,却非打即杀。起初李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同是老鼠,待遇却有天壤之别呢?直到后来他才领悟了其中的道理。”
周立说:“是不是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不一样?”
“人生如鼠,不在仓,就在厕。”冷文彬赞许地一笑说,“人也一样,一辈子有没有出息,全看自己找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李斯悟懂了这个道理之后,便毅然离开楚国,去兰陵求见一代儒学大师荀况,接着又投靠权臣吕不韦,后来因劝泰王‘成帝业,为天下一统’而大受赏识,最后终于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国宰相,成就了一番千秋大业。”
周立想了想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我们也要为自己换一个位置。”
“准确地说是换一个空间。”冷文彬字斟句酌地说,“北溟已经呆不下去了,留在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企业也会把我们的职业生涯葬送掉,我们应该想办法向外围发展。”
周立挠了挠头,不解地问:“您是说离开北溟?可离开之后我们还能去哪?”
冷文彬熄了烟,问道:“咱们部门一共有多少人?”
周立掐着手算了一下说:“算上借调到程雪雁她们部门的,大约有50多吧。”
冷文彬说:“这些人都是‘自己人’吧?”
周立意说:“绝对的嫡系至少能有三分之一。”
“足够了。”冷文彬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成功的人都是善于把握机遇的人。咱们现在有人、有枪、有番号,还愁没地盘吗?”
周立懵然地望着冷文彬,身旁的电暖气散发出阵阵的暖流,而他却从冷文彬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丝丝的寒意。
2.
2006年1月10号,一个震惊中国饮料业的重大新闻骤然爆出:红火可乐以150亿港币全资收购雨露饮品集团。
《中国经济报道》在其头版头条的显要位置刊发了这条新闻:
中国最大的植物蛋白饮料生产商——“雨露饮品集团有限公司”今日发布公告称:摩根投资银行将代表红火可乐公司以总值150亿港币收购“雨露饮品”股本中的全部已发行股份,红火可乐提出的每股现金作价为10港币。
根据规定,此次交易完成,雨露饮品将成为红火可乐的全资附属公司,并将撤销原有股份的上市地位。
雨露饮品集团有限公司创立于1995年,是中国最大的植物蛋白饮料生产企业。
近10年来,雨露饮品在全国各地建立了20处现代化工厂,形成了220多万吨年设计生产能力,拥有30亿元总资产和近万名从业人员。
其生产的雨露牌杏仁露、核桃露等饮料出口德国、瑞士、俄国、日本、韩国、美国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累计创汇超过1亿美元。
同时,“雨露”商标被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其产品也被认定为“绿色食品”、“中国消费者放心购物质量可信产品”,企业也曾多次被授予“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中国饮料工业10强”等称号……
随后,数百家报纸、网络媒体纷纷转载了这一消息。网络媒体显示出了巨大的传播威力,仿佛一夜之间,数以千百万计的公众都获悉了这一消息。
谢思涵和程雪雁也在办公室里谈论着这件事将会给北溟饮品公司带来的影响。
谢思涵皱着眉头说:“原来红火的后招是在雨露这里。一是用销售雨露系列产品的获利来弥补可乐降价的损失;二是通过这个利好消息,来刺激提高其在美国股市的股价。真是一举两得呀!”
“是一举三得。”程雪雁字斟句酌地解释道,“雨露生产的杏仁露、核桃露都是植物蛋白饮料,和我们的美人松茶饮同属于一个品类。红火收购了雨露之后,事实上就变成了我们不仅在可乐上是竞争对手,而在美人松茶饮这条产品线上也成为了对手。”
谢思涵忧心忡忡地说:“红火整合了雨露的资源之后,可以说是如虎添翼,我们的竞争压力变得更大了。”
程雪雁没有做声,而是紧蹙的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谢思涵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怎么所有倒霉的事都让咱们摊上了呢?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程雪雁还是没有做声,谢思涵的情绪微微有些波动:“我觉得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去香港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全都变了呢?这人要是走了霉运,真是喝凉水都能噎着。”
程雪雁说:“思涵,冷静点。”
谢思涵说:“你让我怎么冷静?特别可乐正处在停产的边缘,美人松茶饮各地的办事处天天哭着喊着要求公司打广告,现在公司的帐上就剩下糖酒会收上来的1000多万货款,如果分给四个市场,每个市场200万的广告费无疑是杯水车薪,根本就不起什么作用?再说了,要是把这些钱都做广告了,那公司这上上下下几百号的人都喝西北风啊?”
谢思涵越说越觉得气愤,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恨恨地说:“这一切都要怪那个该死的红火可乐,为什么就非得跟咱们做对呀?放着好好的可乐不做,非得跑到咱们的市场里搅和。你既然不让我安生,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怎么了?走火入魔了?”程雪雁也站起身,把谢思涵又按在了座位上,诚恳地说,“平时都是你劝我,这回也轮到我来劝劝你。”
程雪雁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平静地说:“这一段的变动的确是频繁异常,包括我在内都觉得很不适应。可不适应也得适应,‘变’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对待任何事物都要抛弃偏见,对竞争对手也应如此。都说冲动是魔,这话一点也不假。魔会让我们犯错,会蒙蔽我们洞悉真理真相的心与眼。只有让心平和清静才能一无偏颇,才能清醒、清楚地对待事物。”
谢思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静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睛。
须臾,她睁开眼睛说:“我的心的确是不静。对不起。”
程雪雁说:“谁都有这样的时候,不必刻意地去静心,你越想静就越反而静不下来。”
谢思涵说:“那要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程雪雁缓缓地说,“不过,我在云帆的日记本里看过这样一段话,‘水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会做出一种自然的反应,她从不矫揉造作,也没有呆板的前奏准备。她从不对抗力,也不会避开力;她从不抗拒对手的力,而是借用对手的力,她从无策略,但却以机会为策略。’我一直在想,心如果能平静如水,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谢思涵痴痴地呆了半晌,略带失望地说:“有些问题单靠境界是解决不了的。”
3.
陈涛自从到了北溟之后,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内资企业与外资企业的区别。
他觉得北溟在营销上的所作所为,毫无章法可言,都是在一种很不规范的状态下进行的。甚至许多的举措都是被迫而为。左一个展会,又一个展会,似乎把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寻找经销商上面,而至于如何撬动市场,则没一个完整的战略。
销售体系上,更是没法同自己原来所在的蓝冰相提并论。不是业务代表的素质太差,就是连一个成型的销售策略也拿不出来。大多是想到哪,说到哪,零敲碎打,没有一点的系统可言,这不免让身为销售经理的他异常苦恼。
自己在全国的目标市场走了一圈,觉得目前的问题更为严峻了。美人松茶饮虽然做通了经销商的环节,可在各零售终端却始终销量平平,并没有像经销商们所预见的那样:红透半边天。
出身于山城蓝冰的陈涛非常清楚,零售终端是快速消费品被消费接受的“临门一脚”。这一脚怎么踢,才能让球顺利滚进大门,就需要一定的功力和火候了。
陈涛在走访完南京市场之后,就完成了一个有关美人松茶饮的调查报告。接着,他又把怎样启动各个区域市场的想法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初步的推广方案,这也是他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虽然北溟的销售事无巨细,都要自己参与,但这更锻炼了一个人的综合能力,这一点也恰恰是职业成长所不可或缺的。
虽然苦恼,虽然内心也很矛盾,但陈涛还是忠于自己的选择。
他认为,北溟虽然在营销运作上还尚需规范与专业,但这不过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就是因为不规范,自己才机会大展身手。要是什么都完善好了,还需要自己做什么。
陈涛还觉得程雪雁这个顶头上司也十分不错,与她的合作轻松融洽,没有丝毫的做作之态,而且她待人真诚,不像山城蓝冰那样,除了顾北江之外,别管多大职务的“官”,一个个都摆出一份不近人情的官僚模样,装腔作势地做着令人作呕的官样文章。
陈涛在得知红火收购了雨露之后,便心急如焚地在第一时间赶回了山城。
这天一大早,他就把自己写好的调查报告和市场推广方案一样打印了一份,匆匆地来到了程雪雁的办公室。
“这么早啊,雪雁姐!”陈涛见程雪雁早已到了,不免微微有些惊讶。
程雪雁指了指桌上的钟摆,笑着说:“我的习惯通常都是比约定时间提前10分钟。”
陈涛在程雪雁的对面坐下来,问道:“听说红火收购雨露的事了吧?”
程雪雁点头说:“知道了,昨天还跟思涵谈论这件事来着。”
陈涛说:“这下到也干脆,美人松茶饮这条产品线和红火之间也从间接竞争变成直接竞争了。”
程雪雁说:“这变化看起来充满了偶然,实际却是必然的结果。碳酸饮料的增长日渐缓慢,红火必然要在他精耕细作的土壤中找到一个新的增长点。”
陈涛点点头,把手中的两份文件递给程雪雁说:“这是美人松茶饮在北京、南京、长沙、成都四个市场的调查报告,还有一份是我写的针对上述市场的推广方案。”
程雪雁接过方案,一边看一边听陈涛说:“原来我们的产品和雨露的杏仁露、核桃露就形成了竞争的态势。红火收购了雨露之后,我估计还会加大在杏仁露和核桃露上的投入,这样无疑就会加剧美人松茶饮的竞争压力。当务之急,是能够让消费者尽快认识到美人松茶饮的产品特点。用松籽仁制成饮品,我们是首创。所以,要充分利用这个‘第一’来说明美人松茶饮在植物蛋白饮料中的地位。”
程雪雁点头说:“我觉得杜总有句话说得很对,‘消费者只有认同了你的原料,也才会认同你的饮料’。我想,应该在原料上做点文章,要让消费者知道,松籽仁的营养价值和保健功能远远大于杏仁、核桃仁。”
陈涛说:“我了解到,超市里松籽的售价虽然高于杏仁、腰果这些果仁食品,可销量却非常不错。并没有因为价格高,而影响到自身的销量。这说明消费者对松籽仁营养价值的认识还是比较清楚的,现在的关键是,由于咱们的宣传力度不够,绝大多数消费者没有把美人松茶饮与松籽仁之间建立相关的联想。也就是说,大多数消费者并不知道或者不清楚它的原料是松籽仁。”
陈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有一个现象,我觉得更应该引起足够重视。很多南方的消费者虽然知道松籽仁的价值很高,但几乎不知道它们是从松塔里结出来的,更不清楚松塔就是松树的果实。这一点在北京表现的不是很明显,而在南京、成都等其他三个市场却非常突出。虽然咱们的产品包装上有松籽和松塔的图案,但起到的宣传作用不明显。咱们卖的又不是药,消费者自然不会主动去寻找和搜集咱们的产品信息。况且,即使是药品生产厂家,现在不也是在各种媒体上天天嚷着比谁的声音大吗?”
程雪雁想了想说:“在这个资讯泛滥的时代,我们当然不能让消费者去主动猜我们的产品,猜我们的原料,而是要主动地想办法向他们广而告之。可费用这一块却始终捉襟见肘,我和思涵也正在想办法。”
陈涛略微思忖了一下,说:“这个我知道,没钱可以想没钱的做法。广而告之虽然好,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却想了一个‘窄而告之’的办法,操作起来或许更合适。”
程雪雁的眼睛蓦地一亮,饶有兴致的问:“窄而告之?”
“还记得当初萧总在糖酒会上给咱们支的招吗?”陈涛憨笑着说,“把松籽仁、松塔和美人松茶饮的产品摆在一起,或者是向经销商赠送松籽仁,或者是赠送松塔,这样,非常直观而且不费力气地就建立起了原料和饮料之间的密切联系。经销商为什么能那么快地接受?因为他们本身也是消费者。经过咱们这么一折腾,他们首先就认可了原料和产品,所以才会有信心经营美人松茶饮。所以,我觉得这个思路和方法,同样适用于零售终端。”
程雪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继续倾听着陈涛的阐述。
陈涛说:“基于目前的资金情况,我想这个推广活动应该在有限的渠道,有选择地开展。不求规模,只重实效。这样,整个活动虽然花不了多少钱,但却可以让消费者逐渐认识到咱们的产品。”
程雪雁说:“我明白了,你的这个窄而告之,是想在便利渠道和餐饮渠道中,挑选那些人流大、影响面广的门店开展。”
陈涛点头说:“采取缓慢渗透的策略,力争做一个点活一个点。”
程雪雁起身给陈涛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详细说一说。”
陈涛接过水杯说:“我是这样想的,把美人松茶饮现有的普通型、无糖型、高钙型、豆奶型这四个品类再重新做一下组合。从竞争战术上让它们各有各的作用,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普通型的低端产品属于侧击型产品,作为打价格战用以攻击对手的武器,起到高端产品‘防火墙’的作用;而无糖型的高端产品,它对公司的利润回报大,就应该属于我们重点的高端盈利性产品;高钙型和豆奶型比较适合在餐馆渠道运作,并且采取高价格、低促销费用的缓慢渗透策略,争取为公司赢得更高的溢价能力。”
程雪雁想了想说:“这个想法很好,就像演电影一样,每个角色在故事中都有不同的定位。”
陈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由于消费者对我们产品的酿造原料比较陌生,我认为促销的方法还是应该借鉴咱们在糖酒会上的方式。以南京市场为例,我准备选择当地人流最旺的四家大型超市从周一到周五做‘捆绑促销’。把松籽仁先装入一只小塑料袋里,然后把这只装着松籽仁的小口袋和美人松茶饮的成品捆绑在一起进行销售。前期可以每瓶茶饮捆绑一袋一两左右包装的松籽仁。如果有效果的话,还可以随时调整数量。通过这个方法,可以提高南方消费者对北方这种特产的认知度。周六、周日开展免费品尝,通过这样的推广活动来提高消费者对产品的认知度,从而产生购买欲望,达成购买行为。”
程雪雁思忖了片刻说:“行,就按你说的做。”
“我在方案里已经都写了,你再详细看一看。”陈涛用手指了一自己刚才交给程雪雁的打印稿,沉吟着说,“不过,这个方案最大的缺点就是显效太慢。”
程雪雁笑笑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哪有既节约资金,又起效快的策略呀!只要做了,自然就比不做强。最主要的是,我们用心了,尽力了。”
陈涛豁然一笑说:“那好,雪雁姐,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程雪雁看着陈涛,真诚地说:“谢谢,北溟不比蓝冰,这一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陈涛笑着说:“雪雁姐,这是哪的话。要说谢,应该谢顾总和你才对。是顾总给了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而你又给了我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
程雪雁也莞尔一笑说:“机会不是我和顾总给的,而是它原本就在那里又被你发现了。”
4.
冷文彬和周立在“东来顺”的一个包间里,一边喝着茶闲聊,一边在等候着两位“神秘”的客人。
周立说:“真没想到,红火是越来越厉害了,先是在全国策动了一场红色风暴,让蓝冰从主动陷入了被动,紧接着就发生了雨露并购案,这大手笔真是接二连三哪。”
冷文彬轻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说:“谋事在人,只有敢想才敢做。”
周立说:“我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动作。雨露集团——最大的植物蛋白饮料生产商,中国饮料工业前10强,就这么说买就给买下来了。而且,整个收购的金额高达150亿港币,一想都心惊肉跳的,就更别说做了。”
冷文彬说:“要不怎么说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呢,人家比咱们高的就是境界。你想想,站在中银大厦顶层所看到的景致,能跟地面上一样吗?”
两人说话之间,包房的门轻轻响了两声。
“应该是来了。”周立说了一声,便起身去开门。
门应声而开,在周立的引领下,进入冷文彬视线中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皮肤黝黑,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眼睛里始终闪着一种想隐藏都藏不住的精明。
女子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她同样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只是肌肤白晳如雪,在她的脸上找不丝毫的瑕疵,眉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英气,再配上如火的红衣,给人一种不敢正视之感。
“冷总,我给您介绍一下。”周立笑着指了一下身边的男子说,“这位是山城红火公司的销售经理赵杰……”
冷文彬闻言急忙站了起来,上前同赵杰握手。
“你好,冷总。”赵杰笑了笑,看了一眼身边的红衣女子说,“冷总,我也介绍一下。这位是……”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红衣女子的脸上就泛起了一丝颇为耐人寻味地微笑,她似乎没有同冷文彬握手的意思,只是平静地自我介绍:“我是山城红火——韩霏。”
冷文彬一怔,随即笑着指着席位说道:“久仰韩总大名,请上坐。”
韩霏也没客气,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坐在了首位上。
周立也把赵杰让到了座位上,吩咐服务员上菜。
须臾,切好的羊肉片、大虾、青菜、豆腐、粉丝,一应俱全,摆满了整张桌子。
冷文彬面带微笑地看着韩霏,客气地问道:“韩总,您喝点什么?”
赵杰在旁边说:“韩总向来只喝白水。”
“今天到是可以改一改。”韩霏笑了笑,随即对站在一旁的那个年轻女服务员说,“给我来一听红火可乐。”
说完之后,韩霏望了一眼冷文彬和周立说:“诸位喝什么,请随意。”
冷文彬和周立对视了一眼,附和着韩霏说:“我们也喝红火可乐。”
说完之后,便立刻转身对服务员说:“给我们来四听红火可乐。”
赵杰摆了摆手,对服务员说:“不要易拉罐的,给我们来1.5升胶瓶装的,还是那个实惠。”
“没事,赵经理,千万别给我们省钱,”周立脸上挂着笑,也对服务员说道,“去吧,小妹妹,就来四听易拉罐的红火可乐。”
服务员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周立,又看了看赵杰,不知道该听谁的。
赵杰看了一眼韩霏,见韩霏没有做声,只是一直摆弄着手机,似乎眼前这一切跟自己再也毫无关系。于是,他自己便也再不答话。
周立又催促了一遍,服务员答应了一声,快步转身离开。
俄顷,碳火锅里的水已然沸了起来,四听易拉罐包装的红火可乐也被端了上来。
冷文彬起开饮料,倒满自己的杯子,然后笑着端起来,对韩霏说:“真没想到,统领山城红火销售大军的居然是一位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士。今天能够认识韩总,冷某倍感荣幸。韩总既然不喝酒,我就以水代酒,先敬您一杯。”
“冷总真会说话。”韩霏淡然一笑,也倒上半杯饮料,向冷文彬举杯示意,两人各自喝了一口。
韩霏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说:“冷总才是真正的商界精英,特别可乐上市那会儿,就着实让我寝食难安了好一阵子。”
“韩总,您这么说可是误会冷总了。”周立在一旁接道,“特别可乐这个点子不是冷总想出来的,那是别人的想法。说实话,在北溟想法都是别人出,我和冷总一直都是在做执行层面的事。”
“不是你们的想法?”韩霏皱了一下眉,故意问道,“那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萧云帆。”周立迫不急待地说,“这一切都是萧云帆在幕后策划的。”
“萧云帆?”韩霏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大家快吃吧!”冷文彬一边把羊肉片放到锅里,一边说,“对,就是萧云帆。他原来是山城蓝冰的副总,韩总应该会有所耳闻吧?”
韩霏夹了一片生菜放入沸水中,说:“听说过。据说这个人很不一般。”
冷文彬哈哈一笑说:“传闻总是言过其实,我觉得这个人到也没什么。”
周立也在一旁说:“没错,我要是他绝对不会出这种昏招。向红火叫板,也不先称称自己的斤两。现在可到好,捅了这么大娄子没本事扛,自己却先撤了,这算啥能人?”
韩霏微微一怔,问道:“萧云帆不在北溟了吗?”
冷文彬点点头,盘算了一下说:“离开至少能有一、两个月了。”
韩霏捞出那片涮好的生菜,沾了一下佐料吃了一口,继续问:“那现在谁来负责营销策划?”
周立夹了一口肉,边吃边说:“韩总,不瞒您说,公司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特别可乐基本已经处在停产的状态,谁负责我看都一样。”
冷文彬说:“周经理说得对,特别可乐这招棋一开始就是错的,形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是再所难免。”
韩霏想了想说:“我听赵经理说,二位有些想法要和我谈一谈。”
冷文彬望了一眼坐在韩霏身旁的赵杰,说:“是啊,这还要感谢赵经理的引见。说实话,我和周经理还真有一些想法,而且相信您也一定会感兴趣。”
韩霏不动声色地说:“冷总就这么自信?”
冷文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点燃了一支烟说:“北溟饮品公司一共分为两个事业部,一是茶饮部,另一个就是我负责的可乐部。可乐部现在共有员工51人,占两个部门员工总数的75%。您想一想,如果我带领这50多人离开北溟,那将会造成一种怎样的局面呢?”
韩霏平静地说:“这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
冷文彬在烟缸里轻轻地磕了磕烟灰说:“可我要带着这些人,成立一家饮料经销公司的话,那跟您就有关系了吧?”
韩霏微微一怔,表面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杯子缓缓地喝了一口饮料。
坐在一旁的赵杰有些不耐烦地插道:“冷总不要再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您也知道,韩总一向都很忙。”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冷文彬点了点头,随之把烟熄灭,字斟句酌地说,“我想带着平时在一起的弟兄们成立一家饮料经销公司。您知道,如果我成立公司的话,无论从人员素质、业务能力还是对市场的操作上来说,都要远远高于传统的经销商。第二,我和周经理个人还有很多人脉资源,如果离开北溟的话,这些都可以带出来。第三,我们的规模在同行中也占据一定的优势。您想一想,50多人规模的经销商,在山城能有几家?这可是北溟整体销售队伍的三分之二。”
韩霏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坐正了身体,聚精会神地倾听起来。
冷文彬继续说:“既然我们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自然要选择一个和我们相匹配的企业和品牌。在山城,这样的企业并不多。能和我们优势互补的企业只有两个……”
冷文彬静静地看着韩霏,一字一顿地说:“一个是红火,另一个就是——蓝冰。”
韩霏一言不发地看着冷文彬。
须臾,韩霏淡淡地笑了笑说:“冷总,这件事您和蓝冰谈过吗?”
冷文彬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没得到韩总的同意前,我是不会那么不知趣的。”
韩霏说:“冷总既然这样坦诚,那我也跟您说几句交心的话。山城蓝冰在我们大规模降价的压力之下,被动降价,并且没有后续产品的支撑,可以断言,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作为。况且,与蓝冰中国之间的纠纷还在日渐升级,可以说是自顾不暇,前途未卜。而红火呢,不仅夏秋之交的红色风暴让人至今记忆犹新,收购了雨露之后,又刺激了美国股价的大幅飙升。与此同时,分布在中国的装瓶厂又增添了雨露原来的产品线可以销售,这对于我们的经销商来说,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利润增长点。”
周立忍不住问道:“您的意思是说,红火现在可以销售雨露的杏仁露和核桃露?”
赵杰接过话说:“当然了,红火中国收购了雨露之后自然要借助各地装瓶厂的分销优势。”
韩霏说:“冷总这个时候要另立山头,不失为一个大好时机。我们今年的渠道战略是要向中间商倾斜,由原有的直销模式,逐渐向直销与经销并存的一种模式转型。这样的话,还是会有许多对经销商不错的优惠政策。”
冷文彬说:“既然这样,我就更加期望和韩总的合作了。”
“具体的事可以找赵经理谈。”韩霏微微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知道萧云帆的下落吗?”
冷文彬摇摇头说:“不清楚。”
赵杰夹了一片肉,边吃边笑着说:“冷总,你带着这多么的人一走,那北溟不是一下子就空了吗?对于我们而言,这城池是不攻自破了。”
“哪能呢?”冷文彬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谢思涵和程雪雁可以守着这座空城,唱一出‘空城计’呀!”
赵杰和周立闻言,不由纷纷笑了起来。
韩霏也淡淡地笑了笑说:“冷总真的要走?”
冷文彬斩钉载铁地说:“人挪活,树挪死,在公司继续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自救者才能得救,或许走一条创业的路才是真正的得救之道吧。”
“好一个自救者得救。”韩霏端起杯子对冷文彬说:“冷总说得好,祝我们合作成功,也祝冷总今后的事业一帆风顺。”
……
结束了同冷文彬的会面,韩霏和赵杰一左一右坐进了汽车。韩霏先是发动了汽车,然后随手打开收音机,调到了“交通台”的波段。冷车启动时韩霏有一个习惯,就是先让发动机预热两分钟。
“能够在不动声色之间就背叛了北溟。”赵杰望了一眼韩霏说,“韩总,您说这个冷文彬到底是个人物,还是只算个三流的货色?”
韩霏淡然一笑说:“谈不上背叛,是本能,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只不过有的人隐藏得更深一些,平时不太容易显露出来。”
赵杰笑着说:“在很多这样的事上,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韩霏不屑地说:“这关江湖什么事,自己的身不由己又由谁呢?要是由了别人,那还是自己的身吗?”
赵杰想了想说:“是啊,自救者得救,要是由了别人,还怎么自救呢?从这一点来看,冷文彬还真是个人物。”
韩霏说:“是不是人物,最关键的是要看他对变化的感知,以及由此而采取的行动是对还是错。”
赵杰略微思忖了一下说:“这个过程中不怕犯错。怕的是虽然知道错在哪里,却越改越错,以致于错上加错。”
“有道理。”韩霏缓缓启动了汽车,她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此时此刻,萧云帆到底去了哪里?以她对他的了解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北溟……他会不会故意设下这个局……
想到这里,她忽然问赵杰:“冷文彬不会和萧云帆串通好了,要跟我们演一出‘无间道’吧?”
赵杰自信地笑了笑说:“我先让他交100万的保证金,再让他进200万的货,是不是无间道,真金白银的这么一炼就显出原形了。”
韩霏点头说:“这是一个好办法,只要他们肯把这个款打过来,就不是在跟咱们耍花样。况且,付了款之后主动权就在我们的手里了,到那时也不怕他们耍花样。”
收音机里传出了交通台的天气预报,这两天不会有大的降雪,但气温还是很低,仍然在零下20度,提醒大家注意保暖。
韩霏启动了汽车,轮胎压着路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节奏随着车速忽高忽低,俨然就像一曲来自冬夜里的天籁之音。